东海的风裹挟着咸腥气穿过船舷，云知意按住被吹乱的发髻，指尖触到那支谢蕴之新赠的白玉簪。三年来第一次，她没戴那支染过血的银雀钗。
"东家，水温又降了。"船老大紧张地搓着手，指向船尾拖着的铜质测温器。那上面细密的刻度己经泛出霜花，在盛夏阳光里诡异地冒着白气。
云知意凝视着手中罗盘。鎏金表盘上，指针正如没头苍蝇般乱转。自从三日前循着永嘉留下的荧光珊瑚礁航行，所有指向仪器都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失了效。
"不是水温问题。"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黛色衣袂掠过她眼角。谢蕴之端着个鎏金匣子走来，左臂动作仍有些不自然的滞涩——那是三个月前在朱雀岛被玄天盟的透骨钉所伤，至今嵌在关节里的暗器还未取尽。
他打开匣子，十二枚青铜卦钱在红丝绒上泛着幽光。"苏长老的卦象显示，我们正在归墟的'门楣'上。"修长手指拨开最上方那枚卦钱，露出底下刻着的"坎"字，"就像水缸里的鱼，永远游不出缸沿的弧度。"
云知意伸手去拿卦钱，指尖相触的刹那，谢蕴之突然翻腕扣住她手掌。他指腹的薄茧着她腕间月牙胎记——自从弱水战船一别，这块胎记就变成了淡金色。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他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从昨夜的丑时开始，每隔三刻出现在东南方。"
云知意装作整理鬓发，余光扫向谢蕴之所说的方位。碧蓝海面平静无波，唯有一处闪着不自然的银光。她心头一跳，那分明是母亲机关术特有的冷铁反光。
"我去看看。"她解下腰间装着弱水核心的鲛皮囊，却被谢蕴之按住手腕。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这次让我来。"谢蕴之从匣底取出缠金丝的潜具，那是用十二连城的青铜碎片打造的，"你守着卦象。"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船楼方向，苏玉衡的琴音正从那里流淌而下，弹的竟是《折桂令》——母亲生前最爱的曲牌。
云知意忽然明白过来。她故意提高声音："那妾身去给苏长老添些茶。"转身时裙摆扫过谢蕴之掌心，不着痕迹地将那枚红算珠留在他手里。
琴声戛然而止。
甲板上突然结起一层薄霜。云知意扶住船舷，看见十二块菱形浮冰不知何时己围住踏浪号，在烈日下散发着森然寒气。第一块冰被打捞上来时，船老大吓得跌坐在地——透明冰层里竟封着片青铜残碑，碑文正是云氏家训的残句。
"...弱水倒悬时..."
谢蕴之潜水的方向突然炸开一道水柱。云知意顾不得仪态，扑到船舷边时，只见海面漂起一团银丝——和谢蕴之三年前在青龙渡中毒时，体内取出的那种一模一样。
"东家！最后那块冰化了！"船老大的惊呼让她回神。冰层消融处，作者“爱吃烩土豆的冰甲”推荐阅读《雨燕衔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片带血的鱼鳞浮在水面，鳞上纹理与她腕间胎记分毫不差。
"血卦。"苏玉衡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盲眼长老不知何时己立在身侧，空茫的双眼"望"着那片鳞，"以血脉为引，以魂魄为..."
话音未落，整片海域突然沸腾。云知意怀中的鎏金镯变得滚烫，烫得她锁骨下的肌肤滋滋作响。她咬牙掏出玉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鱼鳞上的刹那，三百丈下的海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是归墟的门。"苏玉衡的十二枚卦钱全部裂开，"但卦象显示..."他忽然噤声，耳尖动了动，"有东西出来了。"
海水开始疯狂旋转，形成首径百丈的漩涡。踏浪号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云知意死死抱住主桅，看见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座青铜巨门。门上浮雕的十二金乌逐日图缺了关键一处——正是她鎏金镯的形状。
"谢蕴之！"她朝着银丝浮现的方向大喊，声音淹没在突然加剧的风浪里。门缝中渗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长发，如活物般朝她蔓延而来。
苏玉衡的琴弦突然全部崩断。他踉跄着抓住云知意的袖子："不是门...是棺椁！那些头发是..."
一绺长发缠上云知意脚踝的瞬间，海底传来惊天动地的炸响。谢蕴之破水而出，手中铁算盘甩出十二道金光，将那些发丝尽数斩断。他跃上甲板时浑身是血，左臂机械关节在外，指尖却小心护着个东西——
一只刻着"唐"字的机关鸟，鸟喙里叼着半块血玉。
"令尊的..."谢蕴之呛出大口海水，将血玉按在她掌心，"...遗物。"
玉上温热未散，分明是刚从人身上取下来的。云知意突然明白了血卦的真意——这根本不是永嘉留下的线索，而是某个被困在归墟的人，用心头血发出的求救信号。
青铜巨门此刻完全开启，露出里面幽蓝的水晶甬道。谢蕴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机关锁孔——那里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
"听到了吗？"他染血的手握住云知意的，"那声龙吟..."
不是幻觉。云知意确实听见了，那悠长的、悲怆的啸叫声，从门后无尽的黑暗里传来，带着她血脉深处的共鸣。
苏玉衡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在甲板上画了个诡异的符号："活祭...归墟要的是..."
他的手指向云知意腕间的金色胎记，又转向谢蕴之心口的锁孔，最后在空中划出交叉的十字。
"双生子..."谢蕴之的声音沉了下去，"和守钥人。"
海浪突然拔高十丈，将踏浪号猛地推向青铜门。在船身倾覆的刹那，云知意看见门缝里伸出的不是手，而是缠绕着银丝的机械触须——
和母亲唐映雪当年身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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