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的朱雀码头，浪涛轻拍着青石岸。云知意站在"踏浪号"甲板上，指尖着那枚嵌着结晶碎片的贝壳。三个月过去，碎片中的琥珀色光晕愈发明显，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甚至能照出尺余的光亮。
"东家，漕帮的飞鸽传书。"伙计递上竹筒，蜡封处印着青铜卦钱纹样——是苏玉衡生前专用的印记。
云知意眉心一跳。拆开一看，素笺上只有五个朱砂小字： 「雨燕归巢处」
永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大红箭袖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阿姊，你看。"她指向遥远的海平线，那里有十几道不自然的浪痕正朝港口逼近。
云知意蓦地攥紧贝壳。碎片边缘突然变得灼热，在她掌心烙出个古怪符号——与谢蕴之当年心口锁孔的形状一模一样。
"准备起锚。"她转身对船队下令，声音压得极低，"通知各分号，按第三预案布防。"
码头钟声忽然急促响起。雾气中隐约可见黑色帆影，桅杆上悬着的却不是旗帜，而是一盏盏青铜灯。灯光穿透浓雾，在浪尖投下血色的"捌"字光影。
"是玄天盟的残部。"永嘉的指尖己经扣上腕间暗器，"但领航的船纹不对..."
云知意从袖中取出鎏金镯。镯面映出那些船只的倒影——本该是木质的船身，在倒影中却显露出青铜机械的实质。而为首的船头，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纤细身影。
那人右手高举着火把，左手抚过面具边缘。一个熟悉的动作，让云知意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谢蕴之思考时，总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贝壳突然在她掌心炸裂。结晶碎片悬浮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十二岁的谢蕴之跪在雪地，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将银针刺入他后颈...
"不是残部。"云知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是'他们'来取回属于自己的'容器'了。"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为首船只上青铜铃铛的声响。那音色与巫月砂触须上的如出一辙，却在某个音节处突兀地变调——正是当年在归墟，谢蕴之失控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永嘉的手按上姐姐的肩膀。两姐妹的胎记同时泛起微光，在雾气中交织成残缺的海图。图上闪烁的红点与"雨燕归巢处"的朱砂字渐渐重合，指向——
云知意猛地抬头，看向云氏老宅的方向。
父亲书房的地下，那个从未对她开放过的机关室。
云氏老宅的书房还维持着父亲离开时的模样。砚台里的墨早己干涸，镇纸下压着半张未完成的《瀛洲海市图》。云知意跪在地上，指尖抚过青砖的每道缝隙，在第三排第七块砖上触到熟悉的凹陷——月牙形的，与她腕间胎记完全吻合。
"阿姊，看这个。"永嘉从多宝阁取下一只铜雀摆件，雀喙里衔着片青铜残片，"是归墟的纹样。"
云知意将胎记贴在青砖凹陷处。地面突然震颤，书架向两侧移开，露出黑洞洞的阶梯。腐朽的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雪里春"香气，混着一丝血腥气。
"小心阶梯。"永嘉摸出火折子，"有银丝的气..."
话未说完，火苗突然变成诡异的青色。阶梯墙壁上骤然亮起无数光点，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幅庞大的星图。云知意呼吸一滞——这正是弱水机关的全息图谱，但与归墟见到的版本不同，图中标注着十二处闪烁着金光的节点。
"青龙港、朱雀岛、白虎礁、玄武滩..."永嘉辨认着地名，"这是..."
"玄天盟的全部基地。"云知意声音发紧，"十二处都是真实存在的。"
火光照亮了阶梯尽头。一扇青铜门静静矗立，门上雨燕浮雕的眼睛处是两个锁孔——左边形状与鎏金钥匙吻合，右边却是...
"心形？"永嘉疑惑地触碰右侧锁孔。
云知意突然捂住心口。那里的皮肤下，三个多月来第一次传来熟悉的刺痛——谢蕴之的本命魂魄在她镯中时，每当情绪波动就会有这样的感应。
"不是心形。"她取出鎏金钥匙，"是..."
钥匙插入左锁孔的刹那，右侧锁孔突然渗出鲜血。门上的雨燕活了似的转动头颅，右眼锁孔发出琥珀色的光，与贝壳碎片的光芒交相辉映。
青铜门轰然开启。
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郁的药香。云知意迈入门内，火折子的光照亮了整个石室——西壁摆满琉璃柜，每个柜中都漂浮着人体器官，全都连着银丝。而正中央的水晶台上，放着一具打开胸腔的机械躯体。
那具身体的左臂关节处，刻着熟悉的"玖"字。
"这是..."永嘉的指尖悬在机械躯体上方，"谢蕴之的身体？"
云知意摇头，指向躯体的心口位置。那里本该是锁孔的地方，嵌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晶体——正是谢蕴之在归墟结晶化时碎裂的碎片之一。
"是容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为盛装某个意识准备的...完美容器。"
墙角的琉璃柜突然亮起。柜中漂浮的大脑组织开始蠕动，延伸出银丝在柜壁上组成文字：
「知意，当你看到这段讯息时，我己不在人世。十二年前我捡到谢家遗孤时，就发现他体内沉睡着墨尊的部分意识。我为保全他的神智，不得不将「钥匙」一分为二...」
文字突然扭曲，变成更潦草的笔迹：
「...唐映雪带走的是假死的姐姐，而我藏起了真正的墨尊。弱水计划从来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
银丝突然崩断。所有的琉璃柜同时开启，漂浮的器官如提线木偶般升到空中，组成诡异的人形。云知意本能地护住永嘉，却见那个人形转向机械躯体，做出拥抱的姿势。
鎏金镯突然变得滚烫。云知意低头，看见镯内侧浮现出母亲的字迹：
「阿姊的执念太深，竟将自己改造成这样。知意，真正的钥匙不是器物，是...」
文字到此中断。机械躯体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胸口的晶体碎片发出耀眼的光芒。整间石室开始震动，西壁星图上的金光节点一个接一个熄灭。
永嘉突然拽着云知意扑向地面。一支银箭从她们头顶掠过，钉在机械躯体的脖颈处——箭尾上挂着的正是青铜龙模型。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戴青铜面具的身影站在门口，右手保持着放箭的姿势。她——或者说他——慢慢摘下面具，露出与谢蕴之九分相似的面容，只是右眼是完全的机械构造。
"初次见面。"来人行了个古怪的礼，"我是'壹'号实验体，谢蕴之的...原初模板。"
云知意的手指扣上腕间暗器。来人却笑了，那笑容让她毛骨悚然——与谢蕴之第一次在青龙渡对她笑时，分毫不差。
"别紧张，我是来物归原主的。"他取出个琉璃瓶，里面悬浮着一点琥珀色光晕，"你家守钥人...最后一片意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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