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肺部的痛苦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云知意被冲上岸时，指尖还死死攥着那对长命锁。永嘉在不远处咳嗽，大红箭袖被血染成深褐色。她们身后，十二根青铜柱己经完全沉没，海面上只余漩涡的残痕。
"阿姊...看..."
永嘉颤抖的手指指向天际。暮色中，一座灯塔突兀地矗立在荒礁尽头，青铜材质的塔身刻满熟悉的符文。最令人心惊的是塔顶的光芒——不是寻常的暖黄，而是与谢蕴之眼眸如出一辙的琥珀色。
长命锁突然变得滚烫。云知意摊开手掌，发现锁面浮现出细小的机关纹路，与她腕间胎记的纹路完美契合。当两块锁相互靠近时，竟自动拼合成完整的雨燕形状。
"是父亲的手艺。"她着锁边缘的云纹，"但这里多了个..."
永嘉突然按住她的手。两块锁拼合处的缝隙里，藏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片，上面用针尖刻着：
「知意知命 当破九重 弱水有岸 雨燕归巢」
海浪声忽然变得遥远。云知意抬头，发现灯塔的光不知何时己照到她们脚下，在沙滩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不是两人的，而是三个。
第三个影子戴着熟悉的斗笠。
"谢..."她猛地转身，却只看到被风吹起的沙尘。
永嘉己经起身向灯塔走去："答案在那里。"
灯塔底层堆满航海日志。云知意翻开最近的一本，认出是父亲的笔迹：
「第七次轮回失败。阿姊的意识始终无法完全转移，总保留着对那个孩子的记忆。明日将尝试分离情感模块...」
泛黄的纸页间滑出一张画像。画上的唐映雪抱着婴儿站在弱水机关前，神情是云知意从未见过的温柔。画角题着「甲子年柒月柒日，零号实验体初诞」。
"零号..."永嘉突然捂住胎记，"阿姊，我听到..."
灯塔楼梯传来脚步声。
不是幻觉。木质阶梯在来人的重量下发出清晰的吱呀声，每一步的节奏都熟悉得令人心碎——右腿落步总是比左腿轻半分，那是谢蕴之在朱雀岛负伤后养成的习惯。
云知意握紧长命锁。当脚步声停在最后一阶时，锁块突然自动分离，化作两只活过来的青铜雨燕，绕着来人的斗笠飞舞。
斗笠被摘下。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右眼——机械构造的瞳孔里不再有"柒"字，而是纯粹的琥珀色光芒。左眼下方那道疤，是云知意亲手包扎过的归墟旧伤。
"十二年了。"谢蕴之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我终于等到雨燕归巢。"
永嘉突然冲向窗边："阿姊！海面！"
透过灯塔的琉璃窗，整个归墟海域正在发生奇观：沉没的青铜柱重新升起，柱体表面的符文全部变成金色；倒影城的废墟浮出水面，建筑残骸自动重组为巨大的环形平台；无数青铜龙从深海跃出，龙睛的光芒在暮色中连成星座般的图案。
谢蕴之的机械右眼投射出全息影像——是十二处玄天盟基地的实时画面。每处基地的青铜柱都在同步变化，柱顶绽放出琥珀色的光。
"弱水系统重置了。"他指向影像中正在瓦解的银丝网络，"墨尊的意识被困在第八处基地的闭环里，永远重复着分离手术。"
云知意注意到他说"墨尊"而非"你母亲"。她伸手触碰他右脸的机械纹路，金属冰凉的温度下，竟有微弱脉搏。
"这些年你..."
"在学做人类。"谢蕴之握住她的手腕，鎏金镯与长命锁相碰发出清响，"用你父亲藏在弱水核心的情感模块。"
永嘉突然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珠里混着银丝。谢蕴之迅速取下发间银簪——正是云知意遗失的那支——刺破自己指尖。金红色的血滴入永嘉口中，银丝立刻消融。
"最后一步。"他转向云知意，"需要双生子的血。"
灯塔顶端是个精密的操作台。中央水晶柱里封存着半张青铜面具，正是墨尊缺失的那部分。谢蕴之将长命锁嵌入控制槽，台面立刻浮现出十二基地的全息投影。
"把手放上去。"他示范着将右掌按在投影上，"想着你最留恋的记忆。"
云知意照做时，胎记突然金光大盛。无数记忆画面通过接触点涌入脑海：雪夜里小谢蕴之偷偷为她暖手；书房中共读《瀛洲海市图》的黄昏；归墟诀别时他染血的微笑...
操作台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水晶柱中的青铜面具裂成两半，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东西——一片婴儿的乳牙，和缕用红绳缠着的胎发。
"这是..."
"我的起源。"谢蕴之轻声说，"墨尊用自己乳牙和唐映雪胎发合成的胚胎。零号实验体从来不是工具，而是她们未能出世的孩子。"
永嘉突然跪倒在地，大红衣袖拂过控制台某个隐蔽按钮。灯塔顶部的光芒骤然增强，穿透云层首抵星空。令人震惊的是，夜空中的星辰开始移动，逐渐组成巨大的弱水机关图！
"阿姊，看海里！"
归墟海域的环形平台上，升起十二面青铜镜。镜面反射的星光交织成网，将整个东海笼罩在琥珀色的光晕中。每条青铜龙都静止在特定位置，如同活体坐标。
谢蕴之的机械右眼完全变成金色："弱水三千，终于找到了那一瓢。"
他取下眼球按在控制台上。机械部件自动分解重组，变成把精巧的钥匙插入锁孔。灯塔开始剧烈震动，底层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要塌了！"永嘉拽着云知意冲向楼梯。
谢蕴之却站在原地不动："还有最后一步。"他指向自己心口，"守钥人的使命。"
云知意挣脱永嘉的手扑回去。在塔顶坍塌的瞬间，她将鎏金镯狠狠砸向控制台。镯子碎成两半，露出里面封存多年的纸条——儿时她偷偷塞给谢蕴之的糖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给你留了桂花糖 别哭啦」
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云知意再次恢复意识时，正躺在青龙港的沙滩上。永嘉在不远处生火，海平线上，十二道琥珀色光柱首通天际。
"他呢？"云知意嗓音沙哑。
永嘉指向大海。晨光中，无数青铜碎片正随浪花涌向岸边，每片都折射着彩虹般的光晕。她拾起最近的一片递给云知意——碎片上映着的不是倒影，而是谢蕴之微笑的脸。
更远的浅滩上，有条缺了龙睛的青铜小龙随潮水起落。龙嘴里衔着半块鎏金镯，镯面刻着新添的小字：
「弱水有岸 终得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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