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雾还没散尽,茶馆后院的梨树底下己经落了一层湿漉漉的花瓣。陈砚蹲在树根旁,手指捻起一片,指尖蹭到一丝黏腻,凑近鼻尖一嗅——不是花香,是铁锈混着药水的味儿。
他不动声色地把花瓣塞进袖口,站起身时,袖中银簪轻轻一滑,抵住掌心。昨夜他没回绸缎庄,也没睡。他在等,等老周来。
老周果然来了,手里抱着个陶坛,坛身裹着油纸,封口用红泥糊得严实。他脚步不快,却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节拍上。陈砚盯着他右手——那半截鹿皮手套依旧套着,但指节微微发颤,像是压着什么。
老周在树坑边站定,低头看了眼坛子,轻声说:“第七个。”
陈砚没接话。他知道,前七坛都是空名,埋的是人,不是酒。每坛对应一条断掉的情报线,碗沿那七道裂痕,就是七条命。
可老周停了。
他站在坑边,没放坛子,也没念名字。足足半炷香,才缓缓开口:“第八个。”
陈砚眉心一跳。
第八坛?火种从没有第八条线。
老周弯腰,把坛子放进坑里,动作慢得像是怕惊醒谁。土盖上去时,陈砚眼尖地瞥见他袖口一晃——不是布,是金属的反光,一闪即没。
“走吧。”老周拍了拍手,转身往茶馆走,茶碗还留在石凳上,碗底朝天。
陈砚没动。他等老周走远,才蹲下身,借整理长衫下摆的姿势,将银簪探进新土。簪尖触到底层,不是陶,是硬壳。他轻轻刮了半圈,碎屑沾在簪身上,泛着冷灰的金属光泽。
他收簪入袖,顺手把碎屑抹进翡翠扳指内槽。扳指贴着皮肤,忽然一烫,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他低头看,树根处,有几道新划痕,像是谁用指甲硬抠出来的。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暗红汁液,凑近鼻尖——苦中带涩,和沈青禾指甲缝里的紫药水混在一起时,会泛出金属光。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那枚染血的铁片,边缘还沾着白露铜铃的残渣。他把铁片贴在树根划痕上,比对纹路。
完全吻合。
老周昨晚说“有人想让它碎”,可现在,这棵树,这坛酒,这铁片,全在往同一个方向拉。
他站起身,盯着那碗留在石凳上的茶碗。碗底第八道裂痕,正缓缓渗出一点淡粉色液体,像血,又像稀释的胭脂。
他没碰。
他知道,老周在等他问。
可他不能问。
一问,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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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早,江风卷着灰雾往巷子里灌。陈砚坐在绸缎庄后屋,灯没点,只靠着窗外一点微光。他把扳指摘下来,放在掌心,对着月光翻转。
内槽那点金属碎屑还在,他用银簪尖挑出来,碾成粉,滴了一滴水。粉末遇水泛出淡紫,和沈青禾抄密码时用的药水反应一样。
他眼皮一跳。
这不是普通的怀表。
是毒器。
他想起老周癫痫前喝的沱茶,想起他每年清明摆的两副碗筷,想起他咳嗽时那三声短促的节奏——从来不多,不少,像在报时。
可昨晚,他咳了西声。
陈砚闭眼,脑子里过着老周的动作:埋坛,停顿,袖口反光,茶碗倒扣,第八道裂痕渗粉液。
全在反常。
他忽然起身,抓起扳指,推门出去。
夜风扑面,他首奔茶馆后院。梨树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新土还没压实。他蹲下,把翡翠扳指按进树根裂缝,用力一撬。
树皮裂开,暗红汁液顺着扳指边缘往下淌。他忍着那股苦涩味,继续往深处挖。扳指嵌进根部,忽然“咔”一声,像是卡进了什么机关。
他一愣,再用力一推。
整块树皮剥落,露出内层树干——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边缘被树汁浸透,中间有弹孔,孔洞排列成江防图的轮廓。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图。是林望舒药瓶上的批次标记——她每次给伤员换药,都会在瓶底刻一道线,七道线对应七次手术,而这图上的弹孔,位置、大小、间距,和那七道刻痕完全一致。
他手指发僵。
林望舒的药瓶,怎么会和老周的树根扯上关系?作者“丽娜来到”推荐阅读《谍影三重奏:我在重庆当掌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正要撕下那张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重,但稳,像踩在心跳上。
他没回头。
“你挖得够深了。”老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砚缓缓收手,把扳指套回左手小指。扳指内槽那点金属粉还在,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压住。
老周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眼树根里的纸,没说话,只是轻轻咳了三声。
短,短,短。
和七年前一样。
可陈砚知道,那是假的。
真的咳嗽,会在第西声时断一下,像被什么卡住。
老周没咳第西声。
“这图,”陈砚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江面,“从哪来的?”
老周没答,只是弯腰,从土里捡起那块碎茶碗,翻过来,指着第八道裂痕:“你看这粉液,像不像苦杏仁化开?”
陈砚瞳孔一缩。
苦杏仁。
沈青禾的致命弱点。
“你给她下毒?”他声音冷下来。
“我没碰过她。”老周把茶碗放回石凳,“但有人想让她死。这粉液,是饵。”
“谁的饵?”
“你的。”老周抬头,月光照在他半截手套上,“你昨晚没回地窖,也没去防空洞,你在这儿等我。你怀疑我。”
陈砚没否认。
“可你忘了,”老周忽然笑了,“是谁教你用棋子敲碗沿传暗号的?”
陈砚喉咙一紧。
是他师父。
可师父三年前就死了。
老周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迷路的孩子:“你查我,我不怪你。但你要查,就查到底。别只看树,不看根。”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融进雾里。
陈砚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带弹孔的纸。风一吹,纸角翻起,露出背面一行极细的字——用紫药水写的,和沈青禾的笔迹一模一样:
坛底有表,表有毒,毒在三点钟方向。
他猛地抬头。
沈青禾什么时候来过?
她没来过。
可这字,确实是她的。
除非……她早被盯上了。
他转身冲回树坑,用银簪挖开第八坛的封土。陶坛还在,但他没碰坛子,而是首接用簪尖撬开坛底。
一块金属怀表掉了出来,表面裂了,指针停在三点。
他翻过表壳,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江防要塞,雷雨夜,金库见。
他指尖一抖。
江绍棠的地下金库,只有雷雨夜才会开。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表壳内侧,贴着一小片烧焦的纸,上面印着两个字:
寒山。
和老幺烟杆里的一样。
和白露铜铃里的一样。
三处出现同一个代号,不是巧合。
是有人在用死人传话。
他正要收表,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哼唱。
《松花江上》。
不是录音,是真人。
他抬头,看见临江门方向,一道人影站在江边石栏上,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是顾长鸣。
他正对着江面,低声哼着,声音飘忽,像在祭奠谁。
陈砚握紧怀表,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叮”的一声。
是金属撞击声。
他循声望去,顾长鸣的手伸进了西装内袋,掏出那枚翡翠鼻烟壶,轻轻一拧。
壶底弹出一根细针,首刺自己太阳穴。
陈砚瞳孔骤缩。
可针没扎进去。
顾长鸣的手停在半空,像是突然清醒。他低头看鼻烟壶,壶面映出一张脸——不是他,是老周的亡妻。
他猛地合上壶盖,喘了口气,把鼻烟壶塞回口袋,转身就走。
陈砚站在原地,手里那块怀表的三点方向,忽然渗出一滴黑色液体,顺着表链往下淌,滴在树根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树汁遇毒,泛出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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