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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梨花酿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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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不是昨夜那种砸得人睁不开眼的暴雨,而是细密绵长的冷丝,缠在梨树枝头,把满树将开未开的花苞压得低垂。沈青禾跪在泥里,十指抠进湿土,指甲缝里的紫药水早被雨水冲淡,可她仍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和昨夜铁盒上那行字渗出的气息一样。

她没再看那叠千纸鹤。

它们还在铁盒里,安静得像死物。

真正让她心跳发紧的,是盒底那句话:**“你听见的咳声,从来不是他的。”**

她抬起头,望向梨树主干。

一道裂口从根部蜿蜒向上,像被人用刀划过。

昨夜陈砚追出去前,把扳指按在这道缝里试过,翡翠表面泛出血纹。

现在,她从裙摆暗袋摸出第九坛梨花酿的封泥,混着紫药水碾碎,涂在指尖,轻轻抹上裂口。

泥浆瞬间变紫,冒起一缕白烟。

她屏住呼吸,从怀中取出那只在第九坛底下挖出的翡翠扳指。

和陈砚戴的一模一样,玉质温润,却透着阴寒。

她用拇指内圈,借着微光看清了刻痕——极细的“K.7”,像是用发丝划上去的。

这不是信物。

是复制品。

组织从不允许多出一枚“玉”级扳指,除非……有人想伪造身份。

她咬牙,将扳指狠狠嵌进树缝。

咔的一声,像是骨头咬合。

整棵树轻轻一震,根部泥土翻起,一张泛黄的纸片弹了出来,半截被血浸透,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江防图残片。

标注的是临江门至海棠溪的炮台布防,但重点不在炮位,而在水下管线——三条暗流交汇处,画了个红圈。

她指尖抚过红圈边缘,突然一顿。

弹孔。

不是枪伤,是冲压留下的模具印。

和林望舒药瓶标签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猛地想起三天前在江防司令部,勤务兵递出纱布时说的那句:“那护士缝完就吐。”

林望舒不是在救人。

她在处理尸体。

而药瓶批次,是军统内部才有的编号。

冷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她把残图贴进胸口衣袋,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

不是错觉。

是从扳指上传来的。

她喉咙一紧,咳嗽猛地涌上来,肺叶像被砂纸磨过。她蜷在地上,手撑着树干,鼻尖全是泥腥和酒气。第九坛梨花酿的封泥裂了,清冽的酒液渗出,映着灰蒙蒙的天光,竟照出一张女人的脸——眉眼模糊,却穿着老周亡妻常穿的素青布衫。

她闭眼再睁,倒影己散。

可那股苦杏仁味,越来越浓。

她挣扎着爬起,把扳指从树缝里,塞进袖口。

必须赶在毒性扩散前找到陈砚。

可她刚转身,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

咚、咚、咚。

三短,一迟。

是老幺的节奏,但变了调,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遗言。

她没再犹豫,沿着排水沟往茶馆后巷跑。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在青石板上,像在复述某种密码。

---

茶馆后堂,江绍棠站在穿衣镜前,右手缓缓抚过肩头那道旧疤。

镜面蒙着水汽,他抬手擦了擦,露出半张冷硬的脸。

苦杏仁味是从他西装内袋飘出来的——一瓶打翻的镇痛酊,标签上印着和林望舒药瓶相同的批次号。

他没动。

他知道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七年前,他在罗汉寺外亲手处决了一个报务员,那人临死前咬破了藏毒的胶囊,味道就是这样的。

“司令。”

白露站在门口,风衣还没换,腰间的铜铃全没了,只剩空荡荡的皮带。

她手里捏着一块碎镜片,边缘锋利,正对着自己的掌心。

江绍棠没回头。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她声音哑,“我听见你在咳嗽。”

他猛地转身。

“我没有。”

“你咳了。”她一步步走近,“三声,短促,最后一声拖得特别长——和老周一样。”

江绍棠瞳孔一缩。

他确实在咳。

可他从不记得自己有这习惯。

每到清明,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喉咙发痒,咳出来却什么都没有。

白露举起镜片,对准自己手腕,轻轻一划。

血珠滚落,滴在镜面上,作者“丽娜来到”推荐阅读《谍影三重奏:我在重庆当掌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晕开成一道斜线。

她用指尖蘸血,在镜背写下三个字:**银、狐、在**。

“十五上香。”她盯着他,“罗汉寺牌位写着‘苏婉婉’,可军统档案里,你登记的是单身。”

江绍棠没动。

可他右手不自觉地摸向怀表链。

三枚子弹挂在链子上,冰凉。

其中一枚,刻着“K.7”。

白露笑了,嘴角裂开,像哭。

“你以为你在追共产党?”

“其实你在躲一个人。”

“一个每晚用咳嗽声叫你名字的人。”

江绍棠后退一步,撞上桌子。

茶壶翻倒,滚水泼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烫。

他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

那咳嗽声,不是现在才有的。

是他梦里,从小听到大的。

“你不是江绍棠。”白露轻声说,“你是‘寒山’。”

他猛地抬手,怀表链一抖,一枚子弹弹出,尾部射出毒针,首取白露咽喉——

她早有防备,侧身避过,针扎进镜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镜面裂开,裂纹恰好穿过她刚写的“狐”字,将“犬”旁劈成两半。

她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门关上前,她留下一句:

“梨花酿第九坛,底有扳指。你要找的证据,不在名单里,在酒里。”

---

防空洞深处,陈砚贴着岩壁前行。

银簪插在发间,左手小指空荡荡的——扳指留在了梨树下。

他能感觉到旧伤在抽,像有虫在骨头里爬。

前方传来低语。

是顾长鸣。

他伏低身子,从通风口缝隙望进去。

顾长鸣坐在一张铁桌前,金丝眼镜反着光,手里把玩着鼻烟壶。

桌上摊着一张孕妇装的设计图,布料是混纺棉,边缘卷曲——和林望舒护士服的材质一模一样。

“她快生了。”顾长鸣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孩子不能活。”

陈砚指尖一紧。

谁?

林望舒?

可她从不曾怀孕。

顾长鸣忽然抬头,望向墙角的穿衣镜。

镜中映出他的脸,可下一秒,镜面扭曲,竟浮现出沈青禾的面容——她站在梨树下,手里拿着那只翡翠扳指。

顾长鸣没眨眼。

他缓缓抬起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枚子弹,轻轻放在桌上。

子弹底部刻着“K.7”。

他用指尖推了推眼镜,镜腿毒针“咔”地弹出半寸。

“老师。”他轻声说,“您藏在梨花酿里的东西,我找到了。”

陈砚屏住呼吸。

老师?

老周?

顾长鸣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布,轻轻盖在孕妇装上。

布角露出一截缝线——双线回针。

老周的手法。

可针脚之间,藏着一朵极小的鸢尾花。

陈砚猛地想起银狐口袋里的干花。

想起老周清明祭拜时,碗底浮现的血色怀表纹路。

想起扳指发烫的每一次,都伴随着某个名字在心底翻涌。

他没再想下去。

正要后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抬头,通风口上方的检修板被掀开,一个人影缓缓降下——是林望舒。

她穿着护士服,可腰身隆起,像是怀了孕。

她手里拿着医用镊子,正对准顾长鸣的后心。

顾长鸣却笑了。

“你终于来了。”

他抬起手,怀表链一抖,第二枚子弹射出毒针,首取林望舒腹部——

林望舒猛地侧身,针扎进她袖口,布料瞬间发黑。

她没倒,反而向前一步,镊子尖端挑开顾长鸣的领带,露出他颈侧一道月牙形疤痕。

“七岁。”她声音冷得像冰,“被狼抓的。”

顾长鸣瞳孔骤缩。

他抬手摸向那道疤,手指发抖。

记忆像潮水涌来——雪地,火光,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背着他走,每走一段,就咳嗽三声。

林望舒盯着他,镊子缓缓抬起,对准他太阳穴。

“你不是顾长鸣。”

“你是‘寒山’。”

“老周的儿子。”

顾长鸣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镜中,沈青禾的倒影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开满白花的梨树。

林望舒的镊子,离他太阳穴只剩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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