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混着灰土,滑进鬓角凝结的血痂里,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云溪闭着眼,世界在剧痛的潮汐中颠簸沉浮。苏晚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像是细小的风刀刮擦着她的意识——那微弱的生机,是她在这个冰冷空洞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猴子手里那卷沾满油污的灰布条散开时,散发出一股劣质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呛人气息。他用那布料快速擦拭着生锈钢筋条表面的铁屑锈斑,动作带着一种临阵磨枪的急躁。
“我……我开始啦?”猴子的声音微微发颤,喉结滚动着,似乎想寻找一点认同或者勇气。
“嗯。”云溪从牙缝里挤出模糊的声音,依旧没有睁眼。身体的每一根弦都绷紧到了极致,等待着预料中的酷刑。
那双沾满油污和细微伤口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左臂上。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左臂肢体异常的滚烫和变形扭曲的轮廓。猴子试探性地寻找骨头断裂和错位点的位置,手指按压的动作即使再轻,也足以引发一波钻心的锐痛沿着脊椎窜上大脑!
“嘶……”云溪喉咙里溢出压抑的抽气,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牙关咬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蜷起而泛白。
就在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的刹那,另一只冰凉粗粝的大手猛地伸过来,精准而冷酷地抓住了她碎裂左臂最关键的、支撑着断骨不至于彻底刺穿皮肉的承托位置——尺骨鹰嘴!
那只手!属于刀疤!
一股巨大而稳定的力量瞬间贯穿了云溪痉挛欲碎的上臂!
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入神经中枢!眼前的黑暗瞬间被剧烈的白光取代!喉咙里那点仅存的气息被瞬间榨干!云溪的身体像被通电般猛地弹起了一瞬!又被自己残余的意志狠狠压回脏污的帆布垫上!
痛不欲生!但更恐怖的是,在这极致的痛楚中,一种冰冷的、近乎器械般的冷酷力量,正透过那只强韧的手掌传递下来——它在强行阻止她因为剧痛而失控的身体挣扎,确保断臂暴露在可以操作的范围内!
“骨头末端错位严重,尖端有刺破皮膜危险。”刀疤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描述一块废铁,“摁住。”这最后一句是对猴子说的。
猴子惨白着脸,几乎不敢看云溪痛到扭曲却又死死压抑的表情,手忙脚乱地用那生锈的钢筋条,紧紧抵住了刀疤指定的断骨近心端。冰冷的锈铁透过薄薄的衣服接触到皮肤。
“呃…啊……!”云溪的意志堡垒在那一刻几乎被冲垮!喉咙里终于逸出一声濒临极限的嘶鸣!
也就在此刻!
刀疤那只稳定如铁钳的手,猛地发力!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一种带着残酷角度的、精准迅疾到了极致的回旋!
咔嚓!嗡——!!!
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炸开!
先是清脆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骨裂错动摩擦声!紧接着是沉闷如同旧轮胎爆裂的重物摩擦冲击声!最后是一阵低沉到仿佛来自幽冥的嗡鸣共振!
云溪的整个世界仿佛被这一下撕裂成了无数碎片!灵魂似乎都被狠狠地从身体里抽飞出去!左臂断裂处爆发出的剧痛己经不再是痛楚,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冲击!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只有身体还在残存的神经反射下疯狂地抽搐!
然而在这彻底的感官崩溃中,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感,极其微弱地,如同滴落滚烫烙铁上的水珠,瞬间就在极致的酷热中消散于无形……又似乎没有完全消散?
“好了。套紧。”刀疤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传来。
猴子近乎是抖着手,用那灰黑色的脏布条,一层层、极其用力地绕着两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条和云溪扭曲的左臂缠绕起来。每一次用力勒紧布条,都像是在给己经碎裂的肢体再上一道酷刑的枷锁。粗糙的布面和冷硬的钢筋死死摩擦着受伤部位发炎的表皮,火辣辣的疼混合着骨头被强行固定稳定后的钝痛,让云溪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深渊边缘剧烈飘摇,每一次下沉都难以避免地带走她残存不多的体温。
处理她的时间不长。但在她失去对外界感知的混沌黑暗里,每一秒都如同在深渊里被拖行一个世纪。
当她残留的意识再次被身体的痛楚唤醒一点涟漪时,模糊的声音在晃动的人影中传来。
“……猴子,把二号那块合金板卸下来。一号头部需要低温源。”刀疤的声音冰冷依旧。但提到“合金板”这个词时,多了点别的意味。
“啊?那…那不是给‘铁螯蟹’配的…”猴子惊讶的声音响起。
“卸。”不容置疑。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远离,接着是金属被粗暴拆卸扭曲的刮擦声、沉重的钝响。很快,一块形状不规则、边缘布满粗暴切割痕迹、散发着冰寒金属气息的厚重合金板被拖了过来,沉重地顿在苏晚身侧的地板上。寒冷的金属触碰到苏晚滚烫无意识的脸颊,让她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
猴子将几块稍微干净的破布浸透了旁边铁皮桶里浑浊的凉水,敷在苏晚额头严重的撕裂伤口周围。冰冷的合金板、凉水浸润的布巾,正艰难地建立着一个物理降温的简陋堡垒。
云溪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掀开一丝细缝。汗水和凝固的血污黏住了视线,只能朦胧地看到那块泛着冰冷光泽的厚合金板压在苏晚的头侧。苏晚灰败脸颊上紧贴着的湿布边缘,渗出的血色终于变得不那么迅速、不那么刺目了。她急促的喘息似乎…稍稍平缓了那么一丝丝?
“嘶——”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强酸腐蚀塑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云溪耗尽力气转动眼珠。
刀疤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根带着细长针头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里是如同冷却岩浆般粘稠蠕动的不祥猩红色液体。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小臂上不知何时刮开的一道不算深的血口(也许是被崩飞的建筑碎屑所伤),猛地将针头扎了进去!
猩红液体被缓缓推入他自己的血管!几秒钟内,他的手臂上,肌肉明显地抽搐痉挛了几下,青筋瞬间暴起,皮肤下如同有暗红色的细蛇在快速游走!一股更加浓烈、狂野、暴躁的气息陡然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几乎压制住了周围的油污铁锈味!连那只闪烁着电子红光的骷髅面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更鲜亮的血光!
他甩了甩手,将空了的注射器随手抛进角落的金属废料堆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道血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出一层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胎膜般蠕动的血痂!新生的皮肉组织在血痂下疯狂地蠕动聚合!
刀疤微微侧头,似乎动了动脖子,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轻响。那双电子红光眼孔,透过面具上的缝隙,精准地扫向刚刚拼凑回一丝意识的云溪,最终定格在她紧紧攥着的、微微渗血的右手上——那张己经被灰尘和汗浸透的“拾荒者军团”名片一角露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说。但云溪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分量——没有温情,只有一种冰冷坚硬的评估,如同打量着荒野中一块勉强还能再煅烧一次的废铁。
他转身,不再看她们。沉重的金属护甲摩擦声靠近门边,他伸出手,推开那虚掩的沉重铁门。
外面震耳欲聋的引擎怒吼声、金属敲击声、粗暴的咒骂声如同实质的浪潮,裹挟着浓烈的废烟气、机油味以及远方尸群模糊的嘶嚎,轰然灌入这狭小血腥的空间!
光线刺目。一片杂乱不堪的景象瞬间撞入云溪模糊的视线:巨大的、由各种车辆底盘和金属板野蛮焊接拼接而成的移动堡垒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柱;几个同样穿着深色、布满刮痕油污护甲的战士,正挥舞着扳手或焊枪,在堡垒侧翼拆解着一具巨大尸变体(似乎是被炸断手臂坠楼的那只?)身上覆盖的暗红角质层和骨刺,猩红的碎块和粘稠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地上散落着扭曲的金属零件、断裂的钢筋和空油桶;一个角落甚至燃着一堆火,上面架着的简陋铁锅里,不知名的肉块在浑浊的汤水里翻滚……
就在门外不远,一个拾荒者似乎正暴躁地踢踹着一辆小型电动摩托的残骸,对着通讯器咆哮:“……他妈的那辆‘食腐者’抢的油桶里全是加了料的黑货!油泵全废了!找到油滤了吗?!”
混乱、粗暴、赤裸裸的生存需求……还有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刀疤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门框透入的刺目光线里,金属骷髅面具转向外面那片混乱的金属坟场和忙碌的士兵,沉默如同铸铁。护甲肩膀的磨损铁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和不详的血色。
他抬起那只刚刚注射过猩红液体的手臂,指向堡垒侧翼那具正在被肢解的巨怪尸体,声音低沉沙哑,穿过了所有噪音:“三分钟。拆下它的心脏能量核心。” 命令简单,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压力,如同掷下一块钢铁。
然后,那覆盖着金属护指的粗粝手掌落在冰冷的铁门上,没有回头,铁门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地、毫不留情地向着里面合拢。
外面喧嚣与血色的地狱,被一寸寸隔绝。
门,最终重重关上。
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
昏暗摇曳的白炽灯光下,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金属寒气、机油尘埃气味……以及两个几乎只剩下呼吸的重伤员。
猴子的布条缠绕打结的粗糙声响在死寂中清晰无比。云溪的身体在脏污的帆布上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彻底无力地合拢,将最后残留的光也遮蔽。唯一还清晰存在的,只有怀里那点微弱的、属于苏晚的生命余烬,和她掌心汗涔涔、依旧死死攥着的那张冰冷名片的棱角,深深嵌入她的血肉模糊的右手纹路里。
意识沉入一片无垠的、冰冷的、虚无的黑暗死海。连七宝那点冰冷的死寂感,都彻底消融在这片足以冻结灵魂的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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