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的玻璃门刚挂上“打烊”的木牌，顾远就推门进来了。晚风卷着桂花香涌进店里，明昭正用软布擦拭那套银质茶具，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手腕的翡翠玉镯上，漾出细碎的绿影。
“‘琉璃雪’的配方，考虑得如何了？”顾远将公文包放在吧台上，金属搭扣碰撞的脆响，像极了当年镇北王府送来的盟书盖章声。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带夹上嵌着块墨玉，与她玉镯的色泽隐隐呼应。
明昭放下软布，从柜台下抽出个紫檀木盒——这是她昨天在古玩市场淘的，盒面的凤凰纹虽不及宫里的精致，却也算得上周朝样式。“顾总先看看这个。”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叠泛黄的宣纸，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杏仁酪方”“薄荷凉浆”“桃花露”，足足三十张，每张右下角都盖着个小小的“昭”字印章。
顾远的指尖抚过纸页，墨香混着淡淡的沉香扑面而来。他认得这笔迹，当年她在奏折上批的“准”字，就是这样带着点倔强的圆润。“这是……”
“御膳房的秘方。”明昭的指尖在“紫苏茶”那页顿了顿，“当年陆侍卫总喝这个，说能祛风寒。”她抬眼时，正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慌忙补充，“我是说……古籍上看来的。”
“你的条件？”顾远合上木盒，明知故问。他太了解她了，从七岁那年她用三块桂花糕换他手里的兵书开始，就懂得用最珍贵的东西，换最想要的答案。
“以物易物。”明昭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张折成方胜的纸，展开来是幅手绘的表格，左边写着“臣周小昭贡品”，列着三十种茶方的名目；右边写着“顾氏回赠”，赫然是“大周文物三十件，附来历详解”。她指着表格最下方的朱砂印，“这是我的私印，在宫里时父皇亲赐的。”
顾远看着那方印，突然想起永和二十二年的雪夜，她偷偷把这枚印盖在他的兵符上，说“这样陆侍卫就是我的人了”。他低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制式合同：“可以。但按现代规矩，得签这个。”
明昭盯着“合作协议”西个字皱眉，又指着“分成比例7:3”的条款蹙眉：“你七我三？这是诸侯给天子的岁贡比例。可这方子是我的，该我得七成才对。”
“生产线要三千万，冷链物流每月五十万，还有广告投放……”顾远拿笔圈出“成本核算”页，“这些都得顾氏出。你看，扣除成本后，纯利我们五五分。”
她却突然抓起毛笔，在合同边缘写下“不得欺君罔上”六个字，墨汁淋漓：“得加这条。当年西域国商想骗朝廷的丝绸，就是因为没立这规矩。”
“周小昭，现在是法治社会。”顾远按住她的笔，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像有电流窜过，“违约要付违约金，比‘欺君’严重多了。”
“那也得写。”她固执地把笔抽回来，又添了句“若有二心，天打雷劈”，才满意地放下笔，“这样才稳妥。”
顾远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附加条款，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锦袋，倒出枚狼形玉佩：“这个押给你。顾氏祖传的东西，比违约金管用。”
明昭的呼吸骤然停住。那玉佩的狼头朝向左侧，正是镇北王府的标记——慕容家的世子玉佩，狼头朝右，而辅佐世子的副将玉佩，狼头朝左。当年慕容瑾向她炫耀时，她还说“不如陆侍卫的沉香珠好看”。
“这是……”
“我爷爷传下来的。”顾远的指尖着玉佩的裂痕，“说是祖上在大周朝当差时得的。”
她突然想起穿越那天，太和殿前的惊雷里，慕容瑾的副将陆离，也就是眼前的顾远，正举着这枚玉佩挡在她身前。白光卷来的瞬间，她似乎听见他喊“公主别怕”。
“我信你。”明昭把玉佩推回去，拿起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在哪儿画押？”
顾远指着签名处：“签名字就行。”
她却从发髻里抽出银簪，刺破指尖，在签名处按了个鲜红的指印。“宫里的盟约都这样。”她看着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顾远看着那枚血印，突然想起当年她在和亲盟书上按印时，也是这样倔强地抿着唇。他拿起笔，在自己的签名旁，同样按了个指印。
“对了，”明昭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搬出个账本，“我还做了这个。”账本里记着“琉璃雪”的原料成本：“鲜奶八钱，杏仁霜三钱，桃花瓣一钱”，甚至标着“每杯毛利十二文，月售预计三千杯，可得利三两六钱”。
顾远看着那行“三两六钱”，忍不住笑了：“现代叫‘利润预测表’，单位是元，不是两。”他拿起笔，把“三两六钱”改成“三万六千元”，“按这个销量，你第一个月就能买得起电动车了。”
“电动车？”明昭的眼睛亮起来，“就是上次差点撞我的那种铁马？”
“是能自己开的铁马。”他合上账本，“等产品上线，我教你开。”
打烊的铃铛第三次响起时，顾远拎着合同和茶方离开。明昭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融进夜色，突然发现月光把她的影子和他的车影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缠的线。
她转身回店，把那枚狼形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紫檀木盒。玉镯突然发烫，映着盒里的茶方，某一页的角落，她当年写的小字依稀可见：“陆侍卫爱喝紫苏茶，加蜜三钱更适口。”
窗外的桂花香漫进来，混着奶茶的甜香，像个温柔的提醒——不管是用茶方换文物的周小昭，还是在宫里偷偷给侍卫改茶方的明昭，只要是她想要的，总能想出法子得到。
而此刻的顾氏集团车里，顾远看着合同上那枚鲜红的指印，指尖轻轻。副驾驶座上的助理递来份文件：“顾总，查到了，周小姐说的‘欺君罔上’条款，在《大周律》卷三《市易律》里确实有记载。”
顾远没说话，只是望着奶茶店的方向，那里亮着暖黄的灯，像千年前他在宫墙外，总能看见的那盏为他留的烛火。有些东西，哪怕跨越千年，也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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