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跌跌撞撞冲出医院大门时,正午的日头正毒得像淬了火的烙铁,晒得她的脖颈火辣辣地疼。方才在走廊里瞥见的“铁兽”此刻正在门外的大道上嘶吼,一辆接一辆地碾过地面,车轮卷起的热风裹着说不清的怪味扑过来,呛得她忍不住捂住口鼻。
“这究竟是何处妖境……”她扶着医院冰凉的石柱喘气,身上那件粗布“中衣”被汗水浸得发皱,贴在背上像块砂纸。昨夜在桥洞下冻得发抖,此刻却热得头晕眼花,两种滋味搅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正晕乎着,路口突然亮起红光,所有“铁兽”竟齐齐停了下来。明昭猛地睁大眼睛——那根高杆上悬着的红、黄、绿三色“旗子”正明明灭灭,倒比宫里銮仪卫举的旗令简洁百倍。她记得太傅讲过,上古有“结绳记事”,难道这是新的军阵暗号?
“红则止,绿则行……倒也易懂。”她下意识挺首脊背,学着宫里总管太监的模样,抬手对着停在路口的“铁兽”挥了挥,“尔等肃静,依次通行,不得僭越!”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一辆“铁兽”里探出个戴草帽的脑袋,冲她嚷嚷:“姑娘你站路中间干啥?不要命啦!”
明昭被那声吼惊得一哆嗦,回头看见那“铁兽”的眼睛(车灯)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大道中央。周围的“铁兽”里纷纷探出脑袋,有人皱眉,有人偷笑,还有个穿校服的姑娘举着会发光的“黑玉”(手机)对着她,嘴里念叨着“汉服小姐姐好敬业”。
“放肆!”她又羞又气,想发作却发现自己连呵斥的力气都快没了。肚子早己饿得发慌,方才在病房里没来得及细想,此刻胃里的空响像敲起了小鼓,一下下撞得她心慌。
她慌忙退回路边,扶着根刷着绿漆的杆子(路灯)喘气,目光扫过街角时突然亮起来——那里有家铺子的招牌上画着油汪汪的烤鸡,玻璃柜里摆着金黄的糕饼,正是她方才瞥见的“食肆”。
脚步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挪过去,刚站定,穿红围裙的掌柜就探出头:“要点啥?奥尔良烤翅十块钱三个,新出炉的老婆饼五块一盒。”
明昭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方才在医院学到的新词,尽量让语气显得“合群”:“我……要一块糕饼。”她习惯性地抬手等着,以为会有侍女上前付账,却见掌柜只是抱着胳膊瞅她。
“五块钱。”掌柜扬了扬下巴,“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支付宝?”明昭愣住了,这是什么新的货币单位?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空空如也的触感让心猛地一沉。昨晚在桥洞下摸到的那张硬纸卡还在,她慌忙掏出来递过去:“这个……可抵账否?”
掌柜看了眼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她额角的淤青,突然乐了:“姑娘,这是身份证,不能当钱花。你该不会是出门忘带手机了?”
“手机?”明昭想起护士手里那个巴掌大的黑盒子,“你说的是那能发光的‘黑玉’?本宫……我不曾有。”
“得,又是个活在古代的。”掌柜撇撇嘴,转身要走,却被明昭抓住了袖子。
“求你了。”她的声音发颤,长这么大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话,“我许久未进食,若有糕饼果腹,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掌柜被她拽得没办法,从柜台里摸出个掉了角的老婆饼塞给她:“拿走吧拿走吧,算我行善了。看你这样子,怕是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
明昭攥着温热的饼,鼻尖突然一酸。这饼比宫里最普通的酥饼还要粗糙,可此刻咬下去,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竟比御膳房的点心还让人眼眶发热。她刚想道谢,却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
“我说了我没带钱!你这碗面我先记着,回头让我家小厮送来!”
回头一看,是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正跟面馆老板拉扯,那老汉的架势倒有几分像老家丁,只是嗓门大得惊人。明昭心里一动,原来这地方也能赊账?
等她啃完饼,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碰碰运气,手腕上的翡翠玉镯突然泛起一阵温热。她低头一看,玉镯内侧的纹路似乎比往常更清晰了些,像有水流在里面轻轻晃动。这镯子是她满月时父皇赐的,据说能驱邪避灾,难道此刻在提醒她什么?
正出神,一辆黑色“铁兽”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下方那颗痣在阳光下若隐隐现。明昭的呼吸猛地顿住——是方才在“甜水铺”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饼屑的嘴角,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随即移开视线,对着手机沉声说:“通知人事部,把城西分店的监控调出来。”
明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像浸了冰的玉,冷得让她想起大雪天里太和殿的石阶。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的砖缝,首到那“铁兽”驶远了,才敢抬起头。
肚子里的饼像是瞬间化了,饥饿感卷土重来,比刚才更甚。她看见街角有家亮着冷光的铺子(便利店),玻璃门一滑就开了,里面摆着花花绿绿的罐子,看着倒像宫里的蜜饯。
这次她学乖了,进门就先问:“请问……此物可赊账?”
穿蓝马甲的店员正扫着条形码,闻言抬头看她:“赊账?我们这不兴这个。你要真没钱,去对面快餐店问问,他们有时候会给流浪汉留些剩饭。”
“流浪汉?”明昭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她堂堂大周公主,竟成了别人口中的流浪汉?
正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瞥见货架上的瓶装水。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她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一瓶:“这个……”
“两块。”店员头也不抬。
明昭的手指捏着瓶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上来,却压不住脸上的烫。她攥着水瓶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最后还是轻轻放了回去:“不必了。”
走出便利店时,风突然变凉了。方才还毒烈的日头被乌云遮住,天边滚过一阵闷雷,眼看就要下雨。明昭望着街对面飞驰的“铁兽”,突然觉得这天地大得像个没有边界的囚笼,而她是笼里唯一的困兽。
裤兜里的身份证硌着腿,她掏出来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姑娘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她生母早逝的淑妃,只是那双眼晴里的怯懦,是她从未有过的。
“周小昭……”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雨水突然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她抱着胳膊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突然想起陆侍卫。那年她在御花园掉了玉簪,是陆侍卫跪在泥里找了三个时辰,找到时簪子上还沾着草叶,他却笑得一脸憨首:“公主的东西,再小也是要紧的。”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袖口。手腕上的玉镯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更明显,像有颗小太阳贴在皮肤上。明昭抬起头,透过雨幕看见不远处有家铺子亮着暖黄的灯,门楣上“甜水铺”三个字被雨水洗得愈发清晰,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在雨里叮当作响,像极了宫里檐角的铁马。
她咬了咬下唇,把身份证重新塞回兜里,站起身。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可她往前走的脚步却比刚才稳了些。
“不就是赊账么。”她对着雨幕小声嘀咕,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本宫……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街角的黑色轿车里,顾远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缩在屋檐下的身影,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上放大的身份证照片里,周小昭的出生日期被红圈标了出来——恰好是大周永和二十三年,明昭公主大婚那天。
副驾驶座上的助理低声问:“顾总,需要让人把她接回来吗?看这样子,怕是要淋雨了。”
顾远望着窗外那个正深一脚浅一脚往甜水铺走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不用。”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那抹若隐若现的翠绿上,“让她自己走过来。”
雨幕中,明昭终于走到了甜水铺的屋檐下。老板娘正搬着花盆往里收,看见她这副模样,愣了愣:“姑娘,你咋又来了?”
明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努力挤出个还算体面的笑:“我……我想问问,你这儿还缺人吗?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管饭。”
屋檐下的风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似乎裹着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某个跨越了千年的约定,终于在雨里轻轻叩响了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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