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的书房总带着股旧书卷的气息。明昭推开雕花木门时，沉香木珠子碰撞的轻响从里间传来，像极了千年前陆离擦拭佩剑时的嗡鸣。她指尖抚过书架上的线装书，目光突然被最上层那本《大周职官志》吸引——书脊处缠着圈褪色的红绳，和她妆匣里绑信的绳子一模一样。
“在找这个？”顾远从暗格里走出，手里捧着个铜制罗盘，盘面的指针正围着中心的凤凰纹疯狂转动。他今天穿了件素色棉袍，袖口沾着些朱砂，像是刚拓过碑文。
明昭的视线落在罗盘中央：“这是……司天监的寻龙盘？”当年钦天监监正给过她一个同款，说“若遇时空错乱，此盘能指同源之物”。
“上周在祖宅地窖找到的。”顾远将罗盘放在紫檀木桌上，指针突然稳定下来，死死指向书架后的墙壁，“它总对着这里转，像是墙后有东西。”
两人合力移开沉重的书架，青砖墙上果然有块松动的砖。明昭抠开砖缝，一股带着霉味的寒气涌出来，里面竟是个暗格，藏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子，锁扣是展翅的凤凰，与她的嫁妆匣如出一辙。
“钥匙……”明昭的指尖在匣面游走，突然想起顾远书房那支钢笔——笔帽上的凤凰纹，喙部正是钥匙的形状。
顾远拔下笔帽，金属凤凰的喙部果然与锁扣严丝合缝。匣子打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叠泛黄的奏折，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镇北王府案密卷”，落款是“永和二十三年冬”。
“这是……父皇的笔迹。”明昭的指尖抚过朱红印章，突然想起那年在御书房，父皇也是这样用朱砂批阅奏折，墨香混着龙涎香漫在空气里。
奏折里夹着张宣纸，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地宫入口”，旁边用小楷写着“三更，携昭儿避祸”。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儿”字的勾笔微微颤抖，像写时心绪大乱。
“这是淑妃娘娘的字！”顾远突然按住她的手，“你看这落款，是永和二十三年十月——正是你失踪前一个月。”
明昭的呼吸骤然停住。生母淑妃早逝，她对母亲的记忆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可这字迹里的温柔，竟让她鼻尖发酸。“母亲早就知道会出事？”
“不止。”顾远翻开密卷，里面夹着份泛黄的证词，是当年司天监监正的供词：“天狗食日，双魂分离，公主与陆侍卫魂魄各分两半，一留一去，三千年后始得重逢……”
“三千年……”明昭的声音发颤，突然想起赵世北说的“双魂归一”，想起顾远狼形印记的变化，“所以赵世北是慕容瑾留下的那半魂，你是陆离穿越的那半魂？”
顾远没说话，只是从匣底抽出块丝帕。帕子是明黄色的，绣着并蒂莲，边角处绣着个小小的“瑾”字——是慕容瑾的私物。帕子中央用鲜血写着行字：“陆离，护好阿昭，若她归，告之我爱她，非因婚约。”
“他……”明昭的眼泪砸在丝帕上，晕开细小的血花。她一首以为慕容瑾对她的好，不过是碍于皇命，却不知那骄傲的世子，竟把真心藏得这样深。
“还有这个。”顾远的指尖划过匣底的凹槽，弹出个夹层，里面是枚青铜令牌，刻着“镇北王府暗卫”的字样，“当年淑妃娘娘安排了暗卫，本想带你从地宫逃走，却被陆离的父亲拦下——他怕你走后，陆家会被迁怒。”
明昭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混乱的记忆：火光里，陆离的父亲举着令牌拦住暗卫；母亲的侍女哭着把寻龙盘塞进她手里；慕容瑾策马而来，将她往陆离怀里推，喊着“快走”。
“原来你们都在骗我。”她笑着流泪，“母亲骗我是去行宫祈福，陆离骗我是去城外狩猎，慕容瑾骗我是要带我私奔……”
“不是骗。”顾远的指尖擦过她的泪痕，“是护。就像现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粒药丸，“这是从密卷里找到的方子，说是能稳固魂魄，让记忆不再错乱。”
药丸的苦涩混着沉香漫过来，明昭突然觉得心口的钝痛消散了些。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昨夜赵世北发来的消息：“祖宅地宫有异动，似是时空裂隙将开。”
“我们要去看看吗？”她抬头问，眼里的迷茫渐渐变成坚定。
顾远将青铜匣子锁好，放回暗格：“去。但不是为了回去，是为了告别。”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不管前世有多少遗憾，今生我们都要好好走下去。”
书房的挂钟敲响了十一下，沉闷的钟声在夜里回荡，像在回应三千年的等待。明昭看着书架上的《大周职官志》，突然发现红绳的末端系着个小小的凤凰结——是陆离教她的结法，说“这样信就不会散开”。
她将令牌塞进顾远的手心，与他的狼形玉佩放在一起。金属相触的脆响里，仿佛听见千年前的誓言，穿过时光的洪流，落在这个有奶茶香、有书卷气的夜晚。
“走吧。”明昭拉着他往门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去告诉他们，我们很好。”
月光穿过窗棂，在暗格的位置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太和殿前的星辉，温柔地笼罩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真心。有些秘密，藏了三千年，终究要在重逢的此刻，露出最温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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