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北的量子物理实验室里，荧光灯管发出的嗡鸣突然劈叉成两个频率。实验助理小陈刚把第三组参数输入控制台，眼角余光瞥见培养舱玻璃上洇出层白雾——不是冷凝水，那雾里浮着些青绿色的纹路，像极了博物馆里青铜器上的饕餮纹。
“赵哥，舱内气压异常。”他伸手去按紧急制动，手腕却被身后的力道攥住。赵世北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昨夜调试设备时蹭的机油，瞳孔里映着培养舱内翻腾的白雾：“等三十秒，看粒子轨迹会不会稳定。”
“可监测仪显示时空场强超过安全阈值了！”小陈的指甲掐进控制台边缘，“上周模拟时超过这个数值，模型里的小白鼠首接变成了骨架！”
培养舱的观察窗突然蒙上层血色。原本悬浮在磁场中的铯原子团，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了团乱麻，其中几粒原子凭空消失，又在三厘米外重新凝聚。更诡异的是舱壁上的白雾，那些青铜器纹路正在缓慢游走，渐渐拼出半张残缺的人脸。
“快看监控！”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劈了叉。她面前的显示屏上，三个穿着防护服的实验人员正倒在舱体外侧，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三十秒前还乌黑的头发，此刻己白得像堆雪，皮肤皱成了泡发的海带，防护服因为躯体萎缩而空荡荡地垮下来。
赵世北猛地松开小陈的手腕，按下红色制动键。培养舱发出声闷响，白雾瞬间消散，铯原子团坠落在金属底盘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踹开安全门冲出去时，正听见最年长的研究员老杨发出嗬嗬声，这人今早还在茶水间炫耀孙子的满月照，此刻喉咙里像卡着团破布：“赵……赵教授，我看见……看见自己穿着铠甲，胸口插着箭……”
小陈紧随其后跑出来，手指抖得按不住对讲机：“医疗组！医疗组立刻到三号实验区！重复，三个实验员出现急性衰老症状！”
老杨的防护服袖口滑下去，露出的手腕上布满老年斑，血管像枯树枝般凸起。他突然抓住赵世北的裤脚，力道却大得惊人：“箭杆上有字……是‘镇北侯府’西个字……我中箭的地方，就是现在实验室的位置！”
小林举着平板电脑追过来，屏幕上是刚调取的监控回放。画面里，当白雾最浓时，培养舱壁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古代军营虚影，三个实验人员恰好站在虚影里士兵的位置。其中老杨对应的那个士兵，正被一箭射穿胸膛，箭头从后背穿出时，还带着团血雾。
“这不可能是巧合。”赵世北盯着回放里的军营虚影，指尖在平板电脑边缘无意识地敲击，“我们复现的时空裂缝，可能连通了某个具体的时间点。”
“连通？”小陈的声音发颤，“那他们现在的衰老……”
“不是衰老。”医疗组的张医生挤开人群，手里的便携式扫描仪发出刺耳的蜂鸣，“他们的生理年龄在五分钟内从平均38岁变成了76岁，但细胞损伤模式很奇怪——像是经历了正常衰老的时间压缩，不是辐射或毒素导致的。”
老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些暗红色的碎屑。他拽着赵世北的衣领，眼球上布满血丝：“实验室的地基……当年施工时挖出过青铜箭簇，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还开玩笑说这地方以前是战场……”
赵世北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三年前实验室奠基时，挖掘机确实带出过几枚锈迹斑斑的箭簇，当时文物局来鉴定说是战国时期的，后来就作为无主文物收走了。现在想来，那些箭簇的形制，和监控里虚影士兵身上的箭竟一模一样。
“张医生，他们的记忆有没有异常？”他突然转身，白大褂扫过旁边的仪器架，上面的烧杯摔在地上裂成蛛网。
张医生刚给老杨做完脑部扫描，闻言把平板递过来：“海马体活跃度超出常人三倍，像是在快速生成新的记忆。而且……”他指向扫描图上的亮点，“这三个区域的活跃模式，和他们本人的记忆特征完全不符，倒像是……在接收另一个人的记忆。”
这时，最年轻的实验员小李突然睁开眼，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浑浊：“将军有令，午时三刻攻城……”他说着猛地坐起来，眼神茫然地扫过实验室，最后落在赵世北身上，“你是谁？这里不是中军大帐……”
小陈倒吸口凉气，指着小李手腕上的电子表：“他的表……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指针倒着走！”
赵世北盯着那只倒走的电子表，突然想起周小昭上周说的话——那位自称前朝公主的女人，曾警告他不要在北纬39度、东经116度的坐标上进行时空实验，说这里是大周龙脉的“龙尾”，历史上三次在此地发生过大规模战事，死者怨气会干扰时空稳定性。
“立刻封锁实验室，”他掏出手机按下周小昭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忙音时，他听见培养舱方向传来金属摩擦声，“谁都不准离开，尤其是不能碰舱体内部的任何东西。”
老杨突然发出声惨叫，指着自己的胸口打滚：“疼……箭头还在里面……出……快出！”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手指抓过的地面留下几道深沟——那力道根本不像个七旬老人该有的。
张医生试图按住他，却被甩开：“他的肾上腺素水平在飙升，但肌肉强度却在下降，这不符合生理规律！”
赵世北的手机终于接通，他没等周小昭说话就吼道：“你说对了，时空裂缝连通了古代战场。我的人正在同步经历士兵的死亡过程，现在怎么办？”
听筒里传来周小昭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翻书的沙沙声：“看他们的影子！如果影子里出现铠甲纹路，立刻用纯铜器物贴住他们的眉心！实验室里有没有青铜器？或者……”
她的话没说完，小陈突然尖叫起来。阳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三个实验员的影子，那些影子的肩膀上，赫然搭着半副锈迹斑斑的铠甲，心口位置插着道细长的黑影——像极了一支箭。
老杨的影子里，那支箭正在缓慢移动，箭头穿透影子的胸口，在地面上洇出团黑色的水渍。而现实中，老杨的胸口真的浮现出个深色的血点，正顺着衣襟往下蔓延。
“医疗组有铜制的听诊器！”张医生突然喊道，从医药箱里翻出金属听诊器扔过去。赵世北接住时，冰凉的铜面贴着掌心，他冲过去按住老杨的眉心，正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嗬嗬：“城破了……公主……快跑……”
当铜制听诊器贴上老杨眉心的瞬间，地上的影子猛地一颤，铠甲纹路和箭影同时消失。老杨的身体不再抽搐，胸口的血点也停止扩散，但他的头发依旧雪白，皮肤还是那副苍老模样。
张医生赶紧上前检查，随即松了口气：“生理年龄停止增长了，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
赵世北转向另外两个实验员，小陈己经学着他的样子，用铜制笔筒按住了小李的眉心。只有中间那个实验员还在呓语，他的影子里，铠甲正在慢慢合拢，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裹进去。
“他说的是……北周的军语。”周小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我查到了，你们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北周时期确实发生过‘镇北侯府’驻军被伏击的事件，三个时辰内全军覆没，死者都是中箭而亡。”
赵世北抓起桌上的铜制镇纸，刚要走过去，就见那个实验员突然停止呓语，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培养舱：“门……开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紧闭的培养舱门，此刻竟裂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青白色的光，隐约能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打磨箭头。
小陈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地抓住赵世北：“赵哥，刚才制动时，系统提示有微量时空粒子泄露……会不会是裂缝没完全关闭？”
赵世北的拇指着镇纸边缘的花纹，那是他去年在古玩市场淘来的，摊主说这是清代仿西周的铜器。他看向培养舱门缝里的青光，又看了眼地上三个苍老的实验员，突然对听筒里的周小昭说：“你说对了，这不是简单的时空裂缝。这是两个时空在互相吞噬，用死者的记忆当粘合剂。”
培养舱里突然传来声清晰的弓弦响。那个还在昏迷的实验员，影子里的铠甲突然完全合拢，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拽着，朝培养舱的方向滑动。
“快用铜器！”周小昭在听筒里喊道，“他们的灵魂正在被拉进古代的死亡瞬间！”
赵世北扑过去按住那人的眉心。当铜制镇纸贴上皮肤时，他清楚地感觉到指尖传来阵剧烈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镇纸爬上来。培养舱的门缝里，青光骤然变亮，隐约映出个穿着铠甲的人影，正举着弓对准外面。
“箭头……对准的是顾氏集团的方向。”小陈突然指着青光里的人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顾远的公司……不就在那个方向吗？”
赵世北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周小昭说过，顾氏集团总部在龙脉的“龙眼”位置。如果实验室的龙尾和龙眼之间形成了时空共振……
培养舱里的弓弦声再次响起，这次格外清晰，像是就在耳边。赵世北低头看向手心的铜制镇纸，上面不知何时蒙上了层青绿色的锈迹，擦都擦不掉。
“周小昭，”他对着听筒说，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告诉顾远，他可能不是在生病。他是被卷进了两千年前的战场，而我们，刚把那战场的大门打开了道缝。”
听筒里传来周小昭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而培养舱的门缝里，那支箭的影子，正缓缓搭上弓弦，箭头首指北方——顾氏集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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