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消毒水气味里，突然混进了铁锈般的腥甜。周小昭攥着那枚从顾远染血西装上扯下的玉镯碎片，指节因用力泛白——监护仪上的曲线正以近乎断崖的幅度下坠，每一次蜂鸣都像重锤砸在她耳膜上。
“血压60/35，心率32！准备除颤！”主治医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肾上腺素1mg静推！”
电极板贴上顾远胸口的瞬间，周小昭突然抓住医生的手腕。她眼底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没用的，他不是器官衰竭。”指尖划过顾远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正浮现出与三百年前陆沉战甲符咒一致的纹路，“是时空排斥，他的魂魄在被强行剥离。”
护士站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实习生小杨举着输液袋的手在抖，透明液体里漂浮的血珠正违背重力向上游，在输液管顶端凝结成细小的血珠，像一串倒悬的红玛瑙。
“周小姐，请你冷静。”医生试图掰开她的手，却被她掌心的温度烫得一缩——那玉镯碎片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在她手心里烙下浅红色的印记，“顾先生的各项指标都在衰减，我们己经尽力了。”
“尽力？”周小昭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混着哽咽，“你们能治心肌梗死，能切肿瘤，可你们知道‘离魂症’要怎么救吗？”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衬衫袖口，露出小臂内侧早己结痂的旧伤——那是三个月前在皇陵遗址被青铜箭划伤的地方，此刻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三百年前陆沉中箭时，明昭就是用这个法子救的他。”
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周小昭从随身的绒布包里抖落出一卷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这是……”
“大周禁术，同心蛊。”周小昭的指尖抚过绢布中央的双蛇交缠图案，那里的朱砂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活则同生，死则共赴。”她抬头时，正好对上医生震惊的目光，“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话，但现在只有这个能让他留住一口气。”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赵世北的助理举着法院传票闯进来，却在看清绢布的瞬间僵在原地。“周小姐，赵先生说……”
“让他滚。”周小昭的声音冷得像冰，“或者你替我转告他，等顾远醒了，我会带着陆沉的记忆，一笔一笔跟他算清楚赵家欠我们的血债。”她突然抓起手术盘里的 scalpel，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道利落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滴在绢布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你疯了！”医生扑过去想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三步之外。他眼睁睁看着周小昭将流血的手腕按在顾远的手背上，两人的血珠相触的刹那，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原本紊乱的心跳曲线竟开始同步起伏，像两条逐渐重合的波浪。
“心率回升！72！”护士的惊呼声里，顾远苍白的脸颊泛起极淡的红晕，而周小昭的身影却开始变得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粘稠，像混入了朱砂。
“这不可能……”医生盯着监护仪上的波形，那些起伏的峰值恰好构成了古钟的轮廓，与史书记载的大周宫廷报时钟声完全吻合，“生物电信号怎么会……”
“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魂魄的两半。”周小昭的声音开始发飘，她看见顾远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浮出与陆沉如出一辙的红痕。三百年前那个雪夜，明昭也是这样握着中箭的陆沉，看他咳着血说“殿下，臣不怕死”，而此刻顾远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同样的话。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世北带着两个穿道袍的人冲进来，手里的青铜铃铛摇得震天响：“周小昭！你敢私用禁术篡改天命！”铃铛的声波撞上病房里的结界，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周小昭的肩膀猛地一颤，半透明的手臂上裂开细小的纹路。
“天命？”她抬起头，眼底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三百年前你们赵家拿着陆沉的血书污蔑他通敌时，怎么不提天命？赵世北，你以为启动时空阵法就能让历史重演？”她突然扯断输液管，自己的血珠滴在顾远的伤口上，竟顺着皮肤渗进去，在他胸口凝成完整的符咒，“你看清楚，这不是篡改，是归还。”
顾远的手指突然蜷起，攥住了周小昭正在透明化的手。他的嘴唇翕动着，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别……用……”
“闭嘴。”周小昭打断他，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与血珠融在一起，“陆沉欠明昭一句道别，你欠我一场婚礼，想赖账？”她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赵世北，结界外的古城虚影正在变得清晰，角楼上的风铃隐约传来三百年前的调子，“还有23小时47分，你的通道就要开了。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动他一根头发。”
监护仪突然发出平缓的嗡鸣。两道完全重合的心跳曲线在屏幕上缓缓起伏，像一枚枚正在缓缓敲响的古钟。周小昭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腕，那里的血正顺着顾远的血管逆流而上，在他心脏的位置凝成温暖的光晕。
“周小姐！你的血压！”护士举着血压计的手在抖，读数己经跌破了危险值，而周小昭却笑了——她看见顾远的眼睫毛上沾着自己的血珠，像三百年前明昭亲手为陆沉簪上的红珊瑚。
“告诉他，”周小昭对医生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我也倒了，不用救我。”她低头吻了吻顾远的指尖，那里的温度正透过血液传到她心里，“等他醒了，就说……明昭这次，没迟到。”
顾远的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泪，混着血珠落在床单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病房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何时竟缀满了细碎的白花，像极了大周宫廷里明昭最爱的那株琼花树。而赵世北带来的青铜铃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铜绿，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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