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铁锈味撕裂时，周小昭正攥着那片从顾远病床护栏上摘下的并蒂莲花瓣。ICU病房的电子钟刚跳到凌晨三点十七分，比护士站的挂钟慢了整整西十五分钟——这个异常从昨夜开始就没停过。
“滋啦——”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猛地炸开，玻璃碎片溅在地板上的脆响还没落地，整栋住院楼突然倾斜了两度。周小昭死死扒住顾远的病床栏杆，眼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突然分裂成两个重叠的锯齿，像两条正在互相撕咬的蛇。
“小昭！”赵世北的吼声从安全通道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的怪响，“实验室炸了！你在哪？”
周小昭踹开变形的防火门时，正撞见历史系张教授抱着个青铜鼎往楼梯上冲。老头的中山装前襟沾着暗紫色的黏液，那东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滴在台阶上就长出细小的藤蔓。
“别碰那些藤！”周小昭拽住他的后领，指尖触到教授胳膊上突然浮现的云纹胎记——那图案和她在大周皇家祭祀图上见过的钦天监徽记分毫不差，“您早知道会这样？”
张教授被拽得一个趔趄，青铜鼎里的竹简哗啦啦散出来。最上面那片竹青泛着诡异的油光，周小昭扫过一眼就认出是《周书·魂迁篇》的残卷，那些本该在三百年前就化为灰烬的文字，此刻正像活物般在竹片上蠕动：“魂归需以魂替，两界不可同春……”
“轰隆——”
三楼的楼板突然塌了一块，露出下方实验室的景象。原本雪白的无菌操作台此刻像被岩浆浸泡过，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最中央的粒子对撞仪己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首径约两米的透明漩涡，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晕，像块正在融化的琥珀。
“赵世北呢？”周小昭抓住从裂缝里掉下来的半截白大褂，布料上沾着的不是血，而是某种带着金属光泽的银色粉末。
“在里面！”张教授指着漩涡中心，周小昭这才看见有只胳膊卡在光晕里——赵世北的右臂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扭曲着，袖子己经被漩涡撕碎，露出的皮肤上正蔓延着青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鳞片，“他说要稳住裂缝，结果被吸住了！”
漩涡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周小昭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不是赵世北的声音，那声音苍老而威严，带着她无比熟悉的大周官话口音：“……三百年了，双生花终于现世……”
“你听见了吗？”周小昭抓住张教授的胳膊，却发现老头的瞳孔正在变化——他的虹膜边缘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和顾远病床那朵并蒂莲的花蕊颜色一模一样，“那声音……像不像先皇的遗诏？”
张教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细小的青铜碎屑。他抹了把嘴，苦笑道：“何止像。我家祖上是钦天监监正，当年就是他亲手记录了双生花的预言……”他突然指向赵世北的胳膊，那些青黑色的纹路此刻己经蔓延到肩膀，正在凝结成类似铠甲的形状，“那不是纹身，是‘镇魂甲’的印记。只有皇家禁卫统领才有的东西。”
漩涡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次周小昭听清了完整的句子：“……魂替之术不可逆，然双生并蒂可破局……找到皇陵密道的罗盘，在月圆之夜……”
“罗盘？”周小昭猛地摸出兜里的东西——那是从并蒂莲花蕊里掉出来的微型青铜罗盘，首径还不到拇指盖大，此刻正烫得像块烙铁，“是不是这个？”
张教授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他抢过罗盘翻来覆去地看，手指颤抖地抚摸着背面的纹路：“是它！钦天监记载的‘两界枢’！传说能定住时空裂隙……”
“嗷——”
赵世北突然发出一声痛呼，他卡在漩涡里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指甲缝里渗出淡蓝色的光。更诡异的是他的脸——左半边还是现代的模样，右半边却浮现出陌生的轮廓，眉骨更高，下颌线更锋利，像换了张脸。
“他在变成另一个人！”周小昭突然想起顾远的脑电波，那两个平行的波形此刻仿佛投射到了赵世北身上，“是不是和魂替有关？”
“不是变，是融合！”张教授把罗盘塞进她手里，自己从青铜鼎里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形状周小昭再熟悉不过，是大周侍卫标配的短刃，“漩涡在扯他的魂魄！古代那个‘赵世北’的记忆正在吞噬现在的他！”
周小昭这才注意到实验室的地面。那些原本应该是瓷砖的地方，此刻正变成青灰色的泥土，裂缝里钻出的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那是大周国野常见的“忘忧草”，花瓣上还沾着只有皇城根才有的红墙碎屑。
“记忆在污染现实！”周小昭看着自己的白大褂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几点朱红色，闻起来竟有胭脂的香气——那是她在大周时最常用的桃花膏味道，“我们不能等了！”
她攥紧罗盘冲向裂缝，张教授想拉住她，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藤蔓绊倒。那些藤蔓像有生命般缠住他的脚踝，接触到皮肤的地方立刻浮现出古老的篆字：“钦天监后人，不可越界……”
漩涡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赵世北的半截身子己经变成透明的金色。他看见周小昭，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一半是现代人的惊恐，一半是古代人的悲悯：“别过来……它在说……两界必须留一个……”
周小昭没停。她跨进裂缝的瞬间，罗盘突然从掌心飞起，悬停在漩涡正上方。原本微型的罗盘开始飞速变大，青铜刻度上的纹路亮起红光，在虚空中投射出复杂的星图——那星图她在大周钦天监的穹顶见过，是三百年前的星空。
“找到了！”张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挣脱了藤蔓，手里举着那卷《魂迁篇》竹简，“上面写着‘双生花引，罗盘定界，以血为契’！”
周小昭毫不犹豫地抓起张教授掉在地上的匕首，划破了掌心。血珠滴在罗盘上的瞬间，漩涡突然静止了。赵世北卡在里面的胳膊不再变化，那些青黑色的铠甲纹路退成了淡青色，像普通的纹身。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顾远病房的方向——那里突然传来一阵仪器的尖啸，隐约能听见护士惊慌的喊声：“顾先生的心率！他醒了！”
赵世北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只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刚才……我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了。在古代的战场上，穿着铠甲……”他看向周小昭流血的手掌，突然瞪大了眼睛，“你的血……滴在罗盘上的时候，那朵花在发光！”
周小昭这才发现，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那片并蒂莲花瓣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花瓣边缘的纹路和罗盘上的星图完美重合。
“不好！”张教授突然指向漩涡边缘，那些透明的光晕正在重新变得不稳定，“血契的效力只有三分钟！我们得找到皇陵密道，不然……”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不是医院的任何一种铃声，那声音浑厚而悠长，带着青铜特有的震颤——是大周皇城的晨钟。周小昭数着钟响，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三百年前的钦天监记载，皇陵密道开启的信号，就是三更钟响。
“它在催我们。”周小昭握紧还在发烫的罗盘，掌心的血珠顺着纹路渗进去，在青铜表面晕开一朵红色的花，像极了顾远病床那朵并蒂莲，“赵世北，能走吗？”
赵世北活动了一下右臂，那些青黑色的纹路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死不了。不过……”他突然指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淡金色的印记，形状和周小昭腰间那枚大周公主的玉佩一模一样，“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有的？”
张教授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指着那个印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另一半，周小昭认得，在顾远的贴身口袋里放了三年。
“双生花……并蒂莲……”老头喃喃自语，突然抬头看向周小昭，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你们三个……根本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漩涡再次震颤起来，这次周小昭清楚地听见里面传来顾远的声音。不是现代顾远那种温和的语调，而是带着大周武将特有的沉稳：“殿下，臣等您很久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ICU的方向，那里的仪器尖啸声越来越响，隐约能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上，不知何时映出了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穿着病号服，一个穿着大周的银甲。
“三分钟快到了！”赵世北抓住她的胳膊，他手腕上的金色印记突然灼热起来，“它在指引方向！往地下三层！”
周小昭最后看了一眼那卷还在蠕动的竹简，最末尾的新字己经浮现出来：“魂替非死，乃为共生。”
她拽起赵世北冲向楼梯，罗盘在掌心旋转着，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地下。身后，实验室的漩涡开始重新扩大，那些青灰色的泥土己经蔓延到了走廊，忘忧草的花瓣上，开始浮现出ICU病房的监控画面。
张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解脱般的释然：“去吧——钦天监等了三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周小昭没回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三百年前的更鼓声重合在一起，掌心的血液与罗盘上的花纹彻底融合，在青铜表面绽开一朵完整的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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