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带来一阵钻心的抽搐。林星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旧城区污浊的空气灌入肺中,带着铁锈和腐烂物的味道,却无法驱散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和地下拳台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
他怀里紧紧捂着那叠用半条命换来的、沾着血污和汗渍的钞票,仿佛那是他仅存的生命之火。目标只有一个:老陈的杂货铺。他需要处理伤口,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清洗和固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把欠老陈的钱还上,然后买些消炎药和绷带——在旧城区,伤口感染足以致命。
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门,铜铃的沙哑呻吟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店内昏黄的灯光下,老陈正佝偻着背,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一块布满灰尘的电路板。听到门响,他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浑浊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星身上。
“嚯!”老陈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放大镜差点掉在柜台上,“你这是…掉进化工厂的酸液池里了?还是被‘铁笼’里的牲口给啃了?”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怒气,目光扫过林星苍白如纸的脸、被汗水血水浸透的破烂背心,以及那以不正常角度软软垂着的左臂。
林星没力气解释,只是艰难地挪到柜台前,将怀里那叠皱巴巴、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钞票推了过去。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老陈看着那叠钱,又看看林星惨不忍睹的样子,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刀刻一般。他没去数钱,反而猛地一拍柜台,震得上面堆积的零件哗啦作响:“混账小子!谁让你去碰那种地方的?!嫌命长是不是?那点钱!那点钱值得你把命搭进去?!”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林星低着头,忍受着老陈的怒火和臂骨传来的剧痛。他理解老陈的愤怒,这愤怒背后是真实的关心。但他无话可说。生存,在旧城区,从来没有体面的选择。
“说话啊!哑巴了?”老陈瞪着林星,胸口起伏。
就在这时,杂货铺那扇破旧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三个穿着廉价但刻意崭新、流里流气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染着刺眼的红毛,耳朵上打着好几个耳钉,眼神轻佻而傲慢。他们是这片街区出了名的混混,仗着跟某个小帮派有点关系,经常欺压拾荒者和像老陈这样的小店主。
红毛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狭小的店铺,最后落在林星身上,以及柜台上那叠沾血的钞票上。他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垃圾仔’吗?听说你今晚在‘铁笼’当沙包了?啧啧,伤得不轻啊,这钱…赚得不容易吧?”语气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和幸灾乐祸。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嗤嗤的怪笑。
林星的身体瞬间绷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屈辱。刚刚经历过的血腥搏杀、身体的剧痛、老陈的斥责,所有积累的情绪在此刻被这几个混混轻佻的言语彻底点燃。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红毛,那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冰冷而危险。
红毛被林星的眼神刺了一下,但随即被自己人多势众的虚假优势壮了胆。他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走到柜台边,拿起林星刚刚放下的那半条硬得像石头的过期全麦面包——那是林星今天唯一的“晚餐”。
“啧啧,就吃这玩意儿?”红毛捏着面包,脸上露出极度嫌恶的表情,“跟啃木头渣子似的,喂狗都不吃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用两根手指捏着面包,在众人面前晃悠。
“放下!”老陈厉声喝道,脸色铁青。他认得这几个混混,知道他们难缠,但此刻也忍不住怒火中烧。
“放下?”红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咧开嘴,“陈老头,你这面包都过期多久了?卖给这种捡垃圾的穷鬼,也不怕吃死人?我帮你处理掉,省得害人!”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面包狠狠摔在地上!
“啪嗒!”
坚硬的面包砸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碎裂开来,扬起一小片灰尘。几块较大的碎块滚落到林星的脚边。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杂货铺里只剩下劣质霓虹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林星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碎裂的面包,那是他果腹的希望,是他卑微生存的象征,此刻却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意践踏。左臂的剧痛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冰冷,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屈辱和暴怒。
红毛看着林星僵硬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得意地嗤笑一声,又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钱,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
就在红毛的脚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
林星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完全不像一个左臂骨裂的重伤员!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在地下拳台积累的所有戾气和此刻喷薄的怒火,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红毛毫无防备的侧脸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红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垃圾车撞上,凌空飞起,重重砸在堆满废旧零件的货架上!
哗啦啦啦——!
各种金属零件、废弃外壳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晕头转向的红毛埋在了下面。他的一个跟班吓傻了,另一个则怒吼着扑向林星。
林星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冰冷的杀意。在“星痕”悄然激活的状态下(尽管他尚未完全意识到),对方的动作轨迹在他眼中清晰无比。他侧身躲开扑击,完好的右臂屈肘,一记凶狠的肘击精准地撞在第二个混混的喉结下方!
“呃!”那混混双眼暴突,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第三个混混看着如同杀神附体、眼神冰冷的林星,以及地上两个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杂货铺,连头都不敢回。
杂货铺内一片狼藉,零件散落一地。被埋在零件堆里的红毛发出痛苦的呻吟。林星站在废墟中央,剧烈地喘息着,右拳的指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比这更强烈的是心脏狂跳带来的悸动和一种短暂宣泄后的虚脱感。他看着地上碎裂的面包,又看看自己染血的拳头。
老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放大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林星如此暴烈的一面。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忧虑。这小子…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危险了。
林星没有理会呻吟的红毛,也没有看老陈。他默默地蹲下身,用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最大的一块面包碎块捡了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紧紧攥在手心。那粗糙的触感,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
他走到柜台边,拿起那叠属于自己的、沾血的钞票(老陈还没来得及收),将其中几张拍在柜台上,声音嘶哑:“陈叔,欠你的钱,还有…打坏东西的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红毛,“这里…不能待了,他们会回来报复。”
老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走吧,赶紧走!找个地方躲起来!把伤…处理一下!” 他弯腰,从柜台最下面摸索出一个简陋的、装着几片止痛药和一卷脏兮兮绷带的小布包,塞给林星。
林星接过布包,深深地看了老陈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歉意,更有一种决绝。他攥紧面包和药包,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旧城区深沉的夜色中。背影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杂货铺内的一片狼藉和两个混混痛苦的呻吟。
老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地上碎裂的面包和狼藉的零件,再想想林星临走时那冰冷的眼神和染血的拳头,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颤巍巍地弯腰,从一堆散落的零件里,捡起一个被踩扁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塑料盒。那是林星之前淘到的一个老旧存储芯片的包装盒,盒子本身不值钱,但林星曾兴奋地跟他说过,里面可能存着某个过时型号处理器的一部分原始设计蓝图碎片,是他拼凑自己“硅晶梦”的重要参考。
盒子被踩得稀烂,里面空空如也。老陈的心猛地一沉。那小子…刚才打架时,是不是把这个也弄丢了?还是…被踩碎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林星暴怒挥拳的瞬间,他贴身口袋里的一个小硬物(正是那个存储芯片)在剧烈的冲撞中滑落出来,掉在地上,随后被混乱的脚步无情地踩踏而过。那枚承载着林星微弱技术希望的脆弱芯片,早己在愤怒的践踏下化为齑粉,连同那半条象征生存的面包一起,成为了这个夜晚最刻骨铭心的羞辱印记。
林星在黑暗的巷弄中狂奔,左臂的剧痛再次袭来,几乎让他晕厥。他靠在一堵冰冷的、布满涂鸦的墙壁上,剧烈喘息。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确认一下那个存储芯片——那是他今天除了面包和钱之外,唯一的“技术收获”。
口袋里空空如也。
林星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回想起来,在杂货铺混乱的厮打中,似乎有什么小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去,然后…被踩踏的声音?
芯片…没了?
最后的希望,如同被掐灭的火星。比身体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水泥地透过单薄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他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那块沾满灰尘、己经看不出形状的面包碎块。
生存的卑微,尊严的践踏,梦想的破碎…所有的一切,都浓缩在这冰冷的夜色和手心这块肮脏的食物里。刻骨的羞辱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更强大的力量!足以碾碎所有屈辱,足以保护自己,足以…实现那个几乎被现实碾碎的“硅晶梦”的力量!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和愤怒中,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裤兜深处,紧紧攥住了那张被他揉成一团的广告单——那张印着“神经接口耐受性实验志愿者”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邀请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广告单粗糙的纸面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
冰冷的诱惑,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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