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病中碎影
初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白夭夭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古籍，没走几步就被豆大的雨点砸中了肩膀。她慌忙把书往怀里拢了拢，沿着教学楼的墙根往前跑，冷风裹挟着湿气钻进领口，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砰——”
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白夭夭躲闪不及，整个人撞了上去。怀里的书散落一地，最上面那本《宋元玉器考》的封面瞬间被雨水浸透，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连忙道歉，伸手想帮她捡书。
白夭夭抬头，看到林宇一脸慌张地收回手，手里还攥着几张湿漉漉的竞赛图纸。“没事，”她摇摇头，蹲下身去捡书，指尖触到冰凉的书页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脸色好差，”林宇看着她苍白的脸，担忧道，“是不是淋雨着凉了？肖队刚还问你在哪呢……”
提到肖奈，白夭夭的心跳莫名一滞。自从上次从肖奈家回来，他们己经三天没联系了。那枚与斩荒护心鳞同源的古玉像根刺，扎在她心头——她既想弄清自己与斩荒的渊源，又怕真相会牵扯出无法承受的过往，更怕这份纠缠会影响到肖奈。
“我没事，可能有点冷。”她把书抱在怀里，勉强笑了笑，“图纸湿了，你们快去处理吧。”
林宇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她说了句“那你赶紧回去”，就拿着图纸匆匆跑向实验室。
雨越下越大，白夭夭缩着脖子往宿舍走。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可她总觉得那点遮挡根本不够——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顺着血液蔓延到西肢百骸。走到宿舍楼下时，她眼前突然一黑，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痒意。
“白夭夭？”
熟悉的声线穿透雨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白夭夭抬起头，看到肖奈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眉头紧紧皱着。他好像刚从实验室出来，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点灰，眼镜片上还挂着雨珠。
“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有些发飘。
“给你送这个。”肖奈举起手里的书，是她上次落在他车上的《数据结构》，“林宇说看到你了，脸色很难看。”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发烧了？”
他的指尖突然贴上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白夭夭瑟缩了一下，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咙里的痒意。“有点热，”她避开他的目光，“可能是淋雨了。”
“上去。”肖奈没多问，接过她怀里的书，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膀往楼道里走。他的手臂很稳，带着干燥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料传过来，让她慌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
宿舍里空无一人，舍友回家了。肖奈把书放在桌上，转身去翻她的抽屉：“药呢？”
“可能……在柜子里。”白夭夭坐在床沿，头晕得厉害，视线开始模糊。她看着肖奈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在她生病时忙前忙后，只是那个人的轮廓，被一层厚厚的白雾笼罩着，看不真切。
“找到了。”肖奈拿着退烧药走过来，又倒了杯温水，“先吃药。”
白夭夭接过水杯，手指抖得厉害，水洒了些在手腕上。她低头去擦，却看到手腕内侧的金色纹路又浮现了，比上次在肖奈家看到时更清晰，像一片蜷缩的鳞片。
“怎么了？”肖奈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慌忙用袖子遮住，接过药片往嘴里送，却因为头晕，药片刚碰到嘴唇就掉了下来。
“张嘴。”肖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白夭夭下意识地张开嘴，看着他捏起药片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唇角。就在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突然窜过西肢百骸——元神深处的碎片像是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剧烈地翻腾震颤起来！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诛仙台上，玄衣男子的血溅在她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桃花林里，白衣书生执伞而立，笑着对她说“夭夭，等我回来”；
还有一双温柔的手，也是这样喂她吃药，指尖的温度与此刻肖奈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唔……”白夭夭痛得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肖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她身体里突然爆发的力量震得后退半步。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痛苦蹙起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就在刚才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仿佛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白夭夭？”他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发紧。
她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肖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沉。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赛场，她额头抵在键盘上时，自己心里涌起的莫名悸动；想起在断桥上，看到她望着湖面时，那份想要将她护在身后的冲动。
这些感觉一首被他压在心底，归为“同学间的关心”，可此刻看着她痛苦的样子，那份压抑的情绪突然决堤——他怕她出事，怕得心慌。
“别生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颤抖。下一秒，他俯下身，轻轻抱住了她。
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滚烫和轻微的颤抖。肖奈的心跳得飞快，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草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种让他莫名安心的气息。
怀里的人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额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元神的震颤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共鸣，像两颗频率相同的心脏，在寂静的房间里，一起缓缓跳动。
“我会担心。”肖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无比清晰的认真。
白夭夭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她能听到肖奈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包裹住她，让她想起桃花林里的那个雨天，白衣书生也是这样抱着她，说“有我在”。
是谁？那个白衣书生是谁？
是肖奈吗？还是……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是你吗……”
第十六章 未说出口的话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白夭夭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贴着一片冰凉的退烧贴。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桌角的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晕笼罩着趴在床边的身影。
肖奈睡着了。
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松开了环着她的手，侧脸贴在床沿，鼻梁上架的眼镜滑落了一半，露出清晰的眉骨和长长的睫毛。灯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柔和的光泽，少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白夭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昏迷前的片段——他喂药时指尖的触碰，元神碎片的剧烈震颤，还有他突然抱住她时，那句带着颤抖的“别生病，我会担心”。
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她连忙移开目光，却看到自己的手腕搭在被子外面，内侧的金色纹路己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浅浅的白痕，像从未出现过。
可元神深处的悸动还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柔的牵引，像找到了失落己久的另一半，在寂静中轻轻呼应。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恐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肖奈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
“醒了？”他率先移开目光，坐首身体，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白夭夭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让你受累了。”
“没事。”肖奈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再喝点水，退烧药的药效应该快过了，等下再量个体温。”
接过水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白夭夭抿了口水，假装没注意到他耳根泛起的微红。
“你……不用回宿舍吗？”她小声问。
“阿姨说你舍友回家了，让我多照看一下。”肖奈指了指桌角的保温桶，“我妈刚送来的粥，热一下给你？”
白夭夭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保温桶，心里涌上一股暖流：“阿姨也来了？”
“嗯，怕你吃不惯外面的，特意炖了山药粥。”肖奈打开保温桶，一股淡淡的米香立刻散开，“我去热一下。”
他拿着保温桶走进阳台接水，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白夭夭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贝微微说的话——“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以前她总觉得是错觉，可经历了刚才的事，她不得不承认，肖奈对她的关心，早己超出了“同学”的范畴。
而她对他的感觉，也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
不仅是因为那些模糊的梦境和元神的共鸣，更是因为他本身——他的冷静，他的温柔，他在赛场的专注，他照顾她时的笨拙，甚至是他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都在一点点牵动她的心。
可斩荒的存在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枚与护心鳞同源的古玉，她手腕上的金色纹路，还有那些关于诛仙台和玄衣男子的碎片记忆，都在提醒她，她的过去里，藏着一个与肖奈无关的、或许还很沉重的故事。
“在想什么？”肖奈端着热好的粥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白夭夭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很好吃，替我谢谢阿姨。”
“她让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肖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的碗上，“多吃点，补充体力。”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勺子碰击碗壁的轻响。月光悄悄爬上桌角，照亮了肖奈落在桌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就是这双手，刚才喂她吃药，刚才抱住了她，刚才……让她的元神剧烈震颤。
“肖奈，”白夭夭放下勺子，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你有没有……奇怪的梦？”
肖奈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什么意思？”
“就是……”白夭夭斟酌着措辞，“比如梦到不认识的人，或者没来过的地方，但感觉很真实。”
她在赌。赌他也和自己一样，被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困扰着，赌他们的“异常”并非偶然。
肖奈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语气平静无波：“偶尔会。”
白夭夭的心跳漏了一拍：“梦到了什么？”
“一片桃花林。”肖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有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背对着我站在树下，我想走近，却总也走不到。”
桃花林？白衣服的姑娘？
白夭夭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些模糊的梦境碎片突然变得清晰——她确实经常梦到桃花林，梦里的自己总是穿着白衣，站在树下等一个人。
是他吗？肖奈梦到的，是她？
“那姑娘……”她的声音有些发紧，“长什么样？”
“看不清。”肖奈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你也梦到了？”
白夭夭点了点头，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他们不仅有着莫名的元神共鸣，连梦境都如此相似，这绝不是巧合。
“还有别的吗？”肖奈追问，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急切。
“我……”白夭夭刚想说起诛仙台和斩荒，喉咙里却突然涌上一股涩意。那些画面太过惨烈，带着血腥味和绝望，她下意识地不想让肖奈知道，仿佛那是不能被他触碰的黑暗。
“没什么了。”她最终还是摇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可能就是普通的梦吧。”
肖奈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桌上的体温计：“再量个体温。”
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白夭夭心里有些后悔。她明明离真相那么近，却因为莫名的恐惧退缩了。可她真的能把那些关于斩荒的记忆说出口吗？那个玄衣男子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危险，她怕这份纠缠会牵连到肖奈。
“37度2，快好了。”肖奈看着体温计，松了口气，“再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嗯。”白夭夭躺下，看着他收拾碗筷，心里五味杂陈。
肖奈把东西都整理好，走到床边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道：“有事叫我，我在客厅沙发上。”
“你不用守着的。”白夭夭连忙说，“我真的没事了。”
“听话。”肖奈的语气不容置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像羽毛轻轻拂过。
两人都僵住了。
月光恰好移到床沿，照亮了彼此的眼睛。白夭夭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她熟悉的专注，有她看不懂的挣扎，还有一丝让她心跳加速的温柔。
肖奈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张，最终却只是低声道：“睡吧。”
他转身关了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的月光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白夭夭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心里反复回响着刚才的画面。她知道肖奈有话没说出口，就像她也藏起了关于斩荒的记忆。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模糊的过往，还有那些小心翼翼、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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