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长安胭脂香
传送门的光晕散去时，白夭夭正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口。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绸缎庄的伙计正对着铜镜整理领结，空气中飘着脂粉与桂花糕混合的甜香——这里是长安，盛唐的长安。
掌心的玉瓶微微发烫，比在忘川渡时更急切。她低头看向瓶中，两枚融合后的元神碎片正发出温润的金光，隐约能看到碎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绯红，像染上了胭脂。
《轮回录》上说，此界碎片藏于“情之所钟”。而长安最负盛名的情事，总与城西的“凝香阁”脱不开干系。
顺着朱雀大街往西走，远远就看到凝香阁的鎏金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同于寻常胭脂铺的小家子气，这里的门面竟有两层楼高，雕花窗棂里探出几枝红梅，与门口挂着的走马灯相映成趣，倒像是家雅致的茶楼。
“姑娘里边请。”穿青布衫的伙计掀开珠帘，弯腰迎客时，目光在她素色的裙摆上停顿了一瞬，“我们这儿的胭脂水粉，都是用晨露调和的，宫里的娘娘都爱用呢。”
白夭夭走进店内，迎面撞上一阵馥郁的香气。货架上摆着数十个描金漆盒，打开的盒盖里，朱砂、石榴红、藕荷色的胭脂层层叠叠，像铺开的彩虹。柜台后坐着位梳双鬟的姑娘，正用银簪挑起一点胭脂，往纸上晕染试色。
“想要点什么？”姑娘抬头，眉眼弯弯的，眼角点着颗胭脂痣，“看姑娘面生，是第一次来长安？”
“听说这里的胭脂最特别。”白夭夭的目光扫过货架，玉瓶里的碎片突然震颤起来，指引着她走向最角落的紫檀木架，“能看看那盒‘醉流霞’吗？”
那是盒被锦布盖住的胭脂，样式比其他盒子古朴，边角己有些磨损。伙计脸色微变，刚想说什么，就被柜台后的姑娘用眼神制止了。
“姑娘好眼光。”姑娘亲自取下木盒，小心翼翼地掀开锦布，“这‘醉流霞’是我们阁里的镇店之宝，用的是西域进贡的胭脂花，调了三年才成，只是……”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惋惜，“十年前就被人定下了，说是要等他的心上人来取。”
“等了十年？”白夭夭的心跳漏了一拍。
“可不是嘛。”伙计在一旁搭话，“那公子每年中秋都会来一趟，放下一锭银子，说‘胭脂要最新鲜的’，然后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对着朱雀大街看一整天。去年中秋刚过，就听说他染了风寒去了，临走前还让人捎信，说‘让姑娘别等了’。”
玉瓶里的碎片突然剧烈震颤，金光冲破瓶身，在木盒上空凝成一道细碎的光带。白夭夭掀开盒盖，里面的胭脂并非粉末，而是块半透明的脂膏，上面竟刻着朵桃花，与她梦境里玄族神树的花瓣一模一样。
“这胭脂……”她指尖轻触脂膏，冰凉的触感里裹着丝暖意，像有人将体温留在了里面。
“那公子说，他心上人最爱桃花。”姑娘叹了口气，“每年桃花开时，他都会来这儿，用新摘的花瓣调和胭脂，说要等她来长安，亲手为她描眉。”
白夭夭的眼眶忽然发热。她想起肖奈在实验室里，对着电脑屏幕调试桃花林场景的样子；想起他在婚礼上，将绣着桃花的婚纱递给她时，耳根泛红的模样；想起他临终前，气若游丝地说“等我来找你”……
原来无论轮回多少次，他都会为她种下一片桃花，酿一盒胭脂，等一场不知归期的重逢。
“这盒胭脂，我要了。”白夭夭握紧木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多少钱？”
“姑娘若是想要，便拿去吧。”姑娘摆摆手，眼神里带着悲悯，“那公子早付过钱了，他说‘若是有天她来了，告诉她，我在桃花林等过她’。”
走出凝香阁时，暮色己染黄了街面。白夭夭握着木盒往城外走，玉瓶里的碎片渐渐与胭脂膏产生共鸣，金光与绯红交织在一起，在掌心流转成温柔的漩涡。
城外的桃花林正值盛放，云霞般的花瓣铺满了山坡。林深处有座简陋的茅屋，门楣上挂着串风干的桃花，随风轻轻晃动。
白夭夭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木桌上摆着个砚台，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簪子刻着几行字：
“三月初三，采胭脂花。
六月初六，酿桃花酒。
九月初九，等你归。”
字迹与肖奈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稚嫩些，像少年人用力刻下的誓言。桌角的铜炉里还残留着些许香灰，旁边放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未开的桃花——与她在凝香阁看到的胭脂花，一模一样。
玉瓶里的碎片突然发出嗡鸣，化作道金光融入胭脂膏中。原本半透明的脂膏渐渐变得通透，最后凝成枚桃花形状的金片，落在她掌心。
第三片碎片，集齐了。
暮色漫进茅屋时，白夭夭坐在桌前，看着掌心里三枚融合的碎片。金光中透着绯红，像他为她描眉时，不慎蹭在指尖的胭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梆两下，敲在盛唐的月光里，也敲在跨越千年的等待里。
她忽然明白，所谓“情之所钟”，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胭脂盒里的等待，刻在木桌上的归期，是他跨越轮回，为她做过的每一件小事。
窗外的桃花被夜风吹落，飘进屋内落在纸上。白夭夭将碎片小心收回玉瓶，指尖拂过纸上的刻痕，轻声道：“我来了，这次换我等你。”
第二十八章 月下桃花诺
长安的月色总带着酒气。白夭夭坐在桃花林的茅屋前，看着瓶中三枚碎片在月光下流转，金光里的绯红越来越深，像喝醉了酒的少年脸颊。
自找到“醉流霞”胭脂后，碎片就变得格外安静，只是每到午夜，总会有细碎的光芒从瓶中溢出，落在院中的桃树上。不过三日，原本只是含苞的桃树竟开满了花，花瓣上还泛着淡淡的金光，在夜里看得格外分明。
“姑娘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从林外传来，凝香阁的姑娘提着食盒站在月光下，双鬟上别着两朵新鲜的桃花。这几日她总会送来些桂花糕，说是“替那位公子尽点心意”。
“明天就走了。”白夭夭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盖上的温度，“多谢你。”
“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姑娘坐在她身边，望着院中的桃树，“这树真怪，前几日还光秃秃的，怎么突然就开花了？”
白夭夭没有回答，只是将玉瓶放在石桌上。月光透过瓶身，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碎片的流转轻轻晃动，像谁在眨眼睛。
“说起来，那公子生前总爱来这桃花林。”姑娘剥开块桂花糕，递到她面前，“有次我问他，等不到怎么办？他说‘等不到就等下辈子，下辈子等不到，就下下辈子，总有一世能等到’。”
白夭夭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涩的余味。她想起肖奈在发布会上说“她是我认定的人”时，眼底的坚定；想起他在婚礼上戴戒指时，指尖的颤抖；想起他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等我来找你”……原来这些话，他在千年前就说过了。
“他还说，”姑娘的声音变得悠远，“他的心上人是只小白蛇，修行时遭了天劫，元神碎了，他要集齐碎片，让她重新化形。他说等她醒了，要带她来看长安的桃花，给她描最红的胭脂。”
白夭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小白蛇？”
“是啊。”姑娘点头，“他说这话时，手里拿着枚蛇形玉佩，说那是他心上人留下的，等她回来，就把玉佩还给她。”
玉瓶里的碎片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金光冲破瓶身，在桃花林上空凝成道巨大的光团。白夭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些早己消失的玄族图腾竟再次浮现，金色的鳞片纹路顺着手臂蔓延，与空中的光团遥相呼应。
她终于想起了被封印的记忆——她本是玄族的白蛇圣女，修行时遭天雷劈中，元神碎裂散落三界。斩荒为救她，不惜堕入魔道，用自己的元神碎片护住她最后一缕魂识，助她轮回转世。而肖奈，正是斩荒元神中最温柔的那部分，带着守护的执念，在每一世寻找她、等待她。
“原来……一首都是你。”白夭夭喃喃道，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瓶上，激起一圈金色的涟漪。
空中的光团渐渐凝聚成道身影，白衣胜雪，眉目间既有肖奈的温和，又带着斩荒的凌厉。他缓缓降落，落在她面前，伸出手，掌心躺着枚蛇形玉佩，正是她遗失的本命玉佩。
“夭夭。”他开口，声音里既有属于肖奈的清润，又藏着斩荒的低沉，像两重时空的声线交织在一起，“我来晚了。”
白夭夭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与记忆中无数次触碰时的感觉重合。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看着他眼角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那是斩荒的印记，也是肖奈婚礼上，她偷偷为他点的胭脂。
“不晚。”她笑着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我知道你会来。”
身影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这一世，我护你。”他说，语气里带着斩荒的霸道，眼神却像肖奈般柔软，“下一世，换你寻我。”
“好。”白夭夭点头，将掌心的玉瓶递给他，“还差几片。”
“我知道。”身影接过玉瓶，将蛇形玉佩放在她掌心，“这是你的本命玉佩，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下一站，是昆仑墟，那里有我们最初的誓言。”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月光融化的雪。白夭夭想抓住他，却只握住一把微凉的月光。
“等我。”最后一声叮嘱消散在风中，空中的光团也随之隐去，只留下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像场温柔的雪。
姑娘早己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喃喃道：“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白夭夭握紧掌心的蛇形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心安。玉瓶里的三枚碎片正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在催促她前行。
她知道，离集齐所有碎片的日子不远了。离真正的重逢，也不远了。
第二天清晨，白夭夭将凝香阁的木盒留在茅屋里，里面放着那枚蛇形玉佩的仿品，还有张字条：“桃花年年开，我在轮回等你。”
走出桃花林时，晨光正染红东边的天空。长安城的钟声远远传来，带着盛唐的恢弘与辽阔。她回头望了眼那片盛放的桃花，转身踏入早己等候在路口的传送门。
下一站，昆仑墟。
那里有玄族的起源，有他们最初的誓言，也有她和他，最完整的记忆。
白夭夭握紧掌心的玉瓶，迎着晨光走去。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振翅的蝶，带着满身的桃花香，走向下一段旅程。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心中的执念不灭，他们总会在某个时空相遇，像长安的桃花那样，年复一年，如约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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