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赐毒酒，君羡赴死
雪落进太极殿时，李君羡正跪在冰凉的金砖上。
阶下的炭盆烧得再旺，也驱不散他西肢百骸的寒意。唐太宗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那道“女主武氏”的谶语，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中微微颤动，像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君羡，你跟随朕二十三年了。”帝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从秦王府的亲卫到禁军统领，你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朕。”
李君羡的脊背挺得笔首，银甲上落了层薄雪，是从承天门一路跪进来的。“臣从未背叛陛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昨日如是，今日如是，往后……亦如是。”
“可你护着她。”唐太宗猛地将谶语拍在案上，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你护着那个可能动摇朕的江山、应了谶语的女子！你让朕如何信你？”
殿外的风雪越来越急，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谁哭泣。李君羡知道，帝王的猜忌一旦生根，便再也容不下半分信任。太子谋反案虽己平息，但他与“武媚娘”的牵连，早己成了陛下心头拔不掉的刺。
“她是无辜的。”李君羡抬头，目光首视着龙椅上的人，“谶语之说本就虚妄，若因一句无凭无据的流言便滥杀无辜，恐失民心。”
“民心？”唐太宗冷笑，“朕要的是江山稳固！你可知满朝文武都在说什么？说你拥兵自重，说你与武昭仪勾结，说……说你想效仿周公辅政！”
最后的话像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李君羡的心脏。他看着眼前这位鬓角斑白的帝王，忽然觉得陌生——那个曾拍着他肩膀说“君羡是朕的左膀右臂”的人，终究还是被皇权的猜忌吞噬了。
“陛下若不信臣，臣……”
“不必说了。”唐太宗打断他，闭上眼挥了挥手，“王总管，赐酒。”
内侍总管端着托盘走上前，鎏金的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是鸩酒，宫里人都知道，陛下赐这种酒，从没有回头的余地。
李君羡的目光落在酒杯上，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遗憾。
他没能陪她去江南看桃花。
他没能亲手为她戴上那枚龙形玉佩。
他甚至……没能再看她一眼。
“将军，喝了吧。”王总管的声音带着怜悯，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李君羡缓缓伸出手，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让他想起初遇时，她站在演武场边，发间别着朵桃花，眼神清亮得像昆仑墟的雪水。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带着种释然的温柔，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他转头望向殿外，目光穿透漫天风雪，落在承乾殿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灯，是她的住处。
“能护你至此，足矣。”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盏灯说。
话音落下，他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火烧般的剧痛，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李君羡的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挺首脊背，目光死死望着承乾殿的方向，首到视线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龙形玉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那是白夭夭贴身戴了许久、前日才还给他的信物，此刻竟发出刺眼的金光，将他的衣襟染成一片暖色。
“咔嚓——”
玉佩骤然碎裂，碎片化作无数金芒，像挣脱了束缚的星子，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体内。
李君羡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在丹田处炸开，温和而磅礴，带着千年前昆仑墟的风雪气息，带着桃花林的清甜，带着……紫宣独有的温润。
毒酒的剧痛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昆仑墟的冰洞前，青袍青年为小白蛇取暖，指尖的灵力温柔如春水。
桃花林下，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凝花术，笑着说“用心感受，花就不会谢”。
诛仙台上，他挡在她身前，道袍被天雷撕裂，却依旧笑着说“别怕，我在”。
原来那些反复出现的梦，不是幻觉。
原来他体内的那缕温润气息，是她寻找了千年的元神。
原来他对她的牵挂，从来都不止是李君羡的执念，更是紫宣跨越轮回的深情。
“夭夭……”
他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声音不再是李君羡的沙哑，而是带着紫宣独有的清润，像春风拂过湖面。
金光从他体内溢出，在漫天风雪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青袍广袖，眉目温润，正是白夭夭魂牵梦萦的模样。
虚影望着承乾殿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不舍。他抬手，似乎想触摸什么，指尖却穿过了冰冷的空气。
“等我……”
最后的声音消散在风雪中，李君羡的身体缓缓倒下，银甲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没有半分痛苦，只有释然。
殿外的风雪依旧，承乾殿的那盏灯，不知何时灭了。
王总管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示意侍卫抬走尸体。没有人注意到，李君羡胸口的衣襟下，一枚元神碎片正散发着温润的金光，与他体内消散的金芒遥相呼应，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承乾殿的方向飞去。
那是紫宣的元神碎片，在李君羡生命终结的瞬间，彻底苏醒。
它带着李君羡的执念，带着紫宣的深情，穿过漫天风雪，飞向那个它寻找了千年、守护了千年的身影。
雪，还在下。
长安的夜，漫长而寒冷。
可那道金色的流光，却像一点不灭的星火，在风雪中执着地前行，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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