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兴龙跃:鲁王朱寿镛1636年蒲姑故地靖尘记
崇祯九年六月初八(1636年7月15日)的晨光,正沿着小清河的碧波漫向博兴县城。朱寿镛立马于城西的麻大湖畔,望着那座被水网环抱的城郭——青灰色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东门“望海”匾额上的字迹虽历经沧桑,却仍在晨风中透着蒲姑古国的遗韵。自惠民东进两日夜,这位鲁王的铠甲上不仅沾着徒骇河的水汽,更落满了沿途百姓献上的稻穗与莲子,甲叶相击时,竟混着细微的谷粒滚动声。湖畔旌旗连绵,两万将士的青色号衣在晨光中铺展如茵,袖口的“鲁”字被湖风拂得猎猎作响,那是从胶东半岛到鲁北平原,无数百姓用赤诚绣就的图腾。
一、水乡暗流
博兴县衙的卯时更鼓刚歇,知县钱士升正对着《漕运账册》上的数字面如死灰。案头堆叠的塘报中,惠民陷落的消息己被泪水洇得模糊,旁边的白瓷盘里还剩着半块莲子糕——这位以“清苦”自诩的官员,昨夜刚将小清河上最后十船漕粮换了后金的百杆火铳,船桨在水面划下的涟漪,至今还荡在他颤抖的指尖。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渔歌,麻大湖的渔民们正撑着渔船在水面穿梭,船头插着的芦苇杆上,都系着红布条打成的结,那是博兴百姓约定的暗号,像一簇簇星火在水网间蔓延。
朱寿镛在小清河南岸阅兵时,赵武正用独臂擦拭长戟上的晨露。“王爷,这一路过来,博兴西乡的百姓扛着渔具、握着稻镰赶来,队伍己逾两万五,”老兵的断袖被湖风掀起,露出臂上深浅交错的伤疤,每道疤痕都刻着一座城池的名字,“细作说钱士升把粮仓藏在了麻大湖的芦苇荡里,还凿沉了三十艘渔船堵塞航道,扬言要‘水淹博兴,玉石俱焚’。”他话音未落,水面忽然漂来数百片荷叶,每片叶子上都放着颗莲子——那是渔民们自发送来的“兵符”,告诉大军水下没有暗桩。
鲁王的目光掠过湖畔的阵列:前排是披甲的将士,甲胄上的盐霜里藏着渤海湾的风浪;中间是扛着锄头的农夫,裤脚还沾着惠民的泥土;后排则是撑着渔船的渔民,蓑衣上的水痕还带着麻大湖的清凉。“张彪率五千人攻东门,”他拔出佩剑指向城头,剑刃在晨光中映出万千水光,“李二柱领乡勇驾渔船袭扰北门水寨,切断粮道;本王亲率主力攻南门,午时三刻,以湖上烽火为号!”话音刚落,芦苇荡里忽然钻出一群孩童,他们划着柳叶舟,举着用荷叶包的干粮,齐声喊着:“王爷吃莲米,打仗有力气!”
二、河湖鏖战
辰时的日头刚过三竿,东门的攻城战己撕开缺口。张彪的人马还未架起云梯,城头忽然落下数十根粗壮的竹竿——那是守城的民兵从城墙上拆下来的。有个叫王渔翁的老汉带着渔民顺着竹竿攀爬,他们手里的鱼叉捅向私兵时,叉尖带起的水花溅在“博兴”二字的城砖上,仿佛要为这方水土洗去尘埃。钱士升在城楼气得拔剑砍断旗杆,却见更多守军扯下号衣,露出里面缝着的莲花图案,他这才惊觉,这座水乡早己不是他能掌控的天地。
麻大湖的芦苇荡在巳时扬起烽烟。李二柱带着乡勇们驾着渔船穿梭在水道间,渔民们撑着篙子在前面引路,船桨拍打着水面,惊起成群的水鸟。有个瞎眼的老渔婆坐在船头敲着铜锣,锣声忽快忽慢,那是在传递水道深浅的暗号:“钱大人在芦苇荡里下了铁蒺藜,跟着俺的锣声走,保准没事!”说话间,远处的稻田里忽然升起无数稻草人,那是百姓们用稻杆扎成的假人,引得士兵的箭矢纷纷射空,露出了藏粮的芦苇丛。
朱寿镛的主力在午时抵达南门。当“寿”字旗出现在视野里,城头的守军忽然调转炮口,将炮口对准了县衙方向。冲在最前面的不是将士,而是推着独轮车的农妇,她们把车上的莲子、菱角往士兵怀里塞,其中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解开衣襟就往伤员嘴里送奶:“孩子爹战死在惠民,这奶水,你们喝了有力气杀贼!”那婴儿的襁褓里,还裹着半块干硬的麦饼——那是这家人从冬天留到现在的口粮。
钱士升的士兵在位时全线崩溃。这些平日里欺压渔民的兵痞,此刻在手持鱼叉、稻镰的百姓面前溃不成军,有人慌不择路跳进藕池,被莲茎绊住动弹不得;有人钻进粮仓,却被里面的百姓用麻袋套住了脑袋。当朱寿镛走进县衙时,发现大堂的梁上挂满了百姓写的状纸,其中一张用炭笔写的诉状上,密密麻麻摁着五百多个指印,状告钱士升“强征渔税,逼死渔民三十九家,霸占荷塘百亩”。后堂的地窖被打开时,传来孩童的啼哭,十几个被抢走的渔家子弟正围着一个老嬷嬷啃莲子,那嬷嬷手里攥着的,竟是从钱士升书房搜出的《济民册》,上面“赈灾”二字被墨汁涂得严严实实。
三、粮仓水寨
申时的阳光斜照在麻大湖的藏粮船上,朱寿镛亲手解开了捆着粮袋的绳索。当雪白的稻米、的莲子从船舱里涌出,百姓们先是屏息凝视,随即爆发出震耳的哭嚎——这些本该救命的粮草,竟被钱士升在芦苇荡里藏了整整两年。有个白发渔翁抱着一袋稻谷跪倒在船头,他的儿子就是去年为了抢回半袋稻种被打死的,此刻他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的菱角,那是儿子最后一次捕鱼时给他留的,棱角上还留着牙印。
张彪在县衙的暗室里有了惊人发现。除了金银珠宝,还藏着数十匹后金的绸缎,上面绣着的狼图腾狰狞可怖,却在衣角缝着“钱”字小印。“这狗官早就给自个儿备好了降清的行头!”张彪一剑挑开绸缎,露出下面压着的《献湖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麻大湖的七十二处水道,旁边批注着“可藏大清战船”。朱寿镛让人将这些罪证搬到湖边的打谷场,百姓们用船桨砸、用稻镰割,很快就把绸缎撕成了碎片,扔进湖里喂鱼——老人们说,这样才能“洗净水乡的污秽”。
麻大湖畔的打谷场上,两万五千将士与百姓围成了巨大的圆圈。朱寿镛站在高台上,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烟台港的船工,手上还留着掌舵的老茧;有乳山的盐民,身上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有惠民的农夫,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更有博兴的渔民,蓑衣上的水痕还未干透。“乡亲们,”他的声音被湖风送得很远,“自龙口起兵至今,我们收复十三城,靠的不是刀枪,是这方水土养育的民心!”话音刚落,人群里忽然响起整齐的渔歌,那是博兴百姓新编的调子:“朱王爷,过湖来,船儿摇,稻花开;清匪患,安江海,蒲姑故地春常在。”
赵武带着几个老兵在水寨巡视时,发现了更动人的景象。百姓们正自发修补被烧毁的码头,渔民们运来最结实的木料,农夫们扛来夯土用的石碾,连孩童都提着小桶往缝隙里填泥巴。有个叫水娃的渔家少年,把一块刻着“湖”字的木牌钉在码头桩上:“先生说,保住湖水,就保住了咱的根。”老兵们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萨尔浒之战的仓皇,那时他们守着坚城却心无定所,此刻才懂得,最坚固的营垒原是百姓的心腹。
西、水乡新声
酉时的余晖为麻大湖镀上金边,朱寿镛登上城头望着纵横的水网。小清河上的渔船往来穿梭,渔民们正将藏粮船上的粮食运向各村;远处的稻田里,农夫们忙着抢收早熟的稻谷,镰刀的反光在夕阳下连成一片;湖岸边,工匠们正打造新的渔船,木屑与桐油的气息混着荷香飘散。赵武递上刚统计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新加入的百姓姓名,墨迹里还沾着莲子的清香。
百姓们在湖畔搭起了戏台,有个瞎眼的老艺人正弹着三弦唱新编的歌谣:“小清河,水悠悠,朱王来了不纳愁;稻满仓,鱼满舟,博兴儿女笑开口。”周围的孩童跟着哼唱,唱到动情处,有个失去父亲的小姑娘忽然抹起眼泪,旁边的士兵赶紧从怀里掏出颗莲子糖塞给她——那是从惠民带来的,用荷叶包了一路,糖纸都沁着清香。
亥时的更鼓声漫过湖面时,朱寿镛仍在灯下批阅文书。案头的塘报传来京师的消息:崇祯皇帝听闻山东捷报,虽下旨嘉奖,却也暗谕“勿使兵势过盛”。他放下奏折,望着窗外倒映在水面的星光,忽然想起出发前母亲缝在铠甲里的字条:“民心即天意,守民即守国。”赵武进来添灯时,看见他正在绘制《水乡防务图》,图上用朱砂笔将小清河与麻大湖连成水网,在博兴的位置画了个莲花状的圈,旁边写着“军民共守”。
天快亮时,博兴的百姓开始新一天的劳作。渔民们撑着渔船下湖捕鱼,船头插着的“鲁”字小旗在晨雾中摇曳;农夫们扛着锄头走向稻田,田埂上插着的木牌写着“耕者有其田”;工匠们继续打造战船,船板上刻着的“保家卫国”西字在晨光中发亮。朱寿镛站在码头,亲手为新造的渔船系上红绸,造船的老木匠指着船底的莲花纹说:“这是俺们博兴的规矩,莲花扎根泥里,却能开出净水的花,就像咱百姓的心。”
朝阳跃出湖面时,博兴东门的“望海”匾额换了新的。匠人在木牌上刻着“安澜”二字,红漆在阳光下格外鲜亮。朱寿镛抚摸着新刻的匾额,忽然发现木缝里嵌着一粒莲子、一颗稻粒、一片鱼鳞,那是水乡土地的馈赠,更是民心汇聚的见证。他知道,这两万五千将士早己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山东百姓用血肉与赤诚铸就的铜墙铁壁。小清河的流水拍打着新修的码头,像是在为这片重获生机的蒲姑故地,奏响清澈的晨曲,而这曲乐章里,最动人的音符,是千万颗心随波律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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