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砾，像无数细针扎在姜晚晴的手背上。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目送运送新兵的卡车扬起黄尘消失在盘山公路尽头。身后，灰扑扑的哨所像块被岁月啃噬的老骨头，嵌在赭红色的山坳里，几面褪色的红旗在风里扯出哗啦的声响，听着竟有些凄厉。
“发什么呆？” 一个粗粝的女声砸过来。姜晚晴回头，见个矮壮的女兵斜挎着步枪，军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像块铁板。领章上的细杠表明她是班长，胸牌别着“赵兰”两个字，墨迹被汗水浸得发晕。
“报告班长，我……” 姜晚晴下意识想立正，裤腿却被风卷着缠在脚踝上——她还没来得及换配发的军裤，身上那条首筒牛仔裤在这群灰绿色的身影里，扎眼得像块补丁。
赵兰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带沙的唾沫：“城里来的娇小姐？知道这是哪儿不？新疆塔城，离苏联边境就五十公里。在这儿，穿裙子都得扎绑腿，你这条裤子，留着给戈壁狼当褥子？”
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几个端着搪瓷盆去打水的女兵放慢脚步，目光在她牛仔裤上溜来溜去。姜晚晴脸颊发烫，攥着包带的手更紧了：“对不起班长，我马上换。”
“换什么换？先带你认认地方。” 赵兰转身就走，军靴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硌牙的咯吱声，“从吃喝拉撒学起，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姜晚晴赶紧跟上，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她偷偷带来的防晒霜和湿巾——出发前母亲塞给她的，说边疆紫外线毒。可现在，这些东西在弥漫着汗味和尘土味的空气里，突然显得像某种罪过。
哨所的布局简单得近乎简陋：两排土坯房，一排是宿舍，一排是食堂和仓库，中间空地上竖着根锈迹斑斑的旗杆。赵兰没带她去宿舍，反而绕到土坯房后面，指着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
风突然变了向，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混杂着粪便的酸腐和某种发酵后的腥气。姜晚晴猛地捂住鼻子，胃里像有只手在翻搅。
“这就是厕所。” 赵兰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介绍一块石头，“深坑式，省水。记住了，早上六点到七点，晚上八点到九点开放，其余时间锁门。”
姜晚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胃里的翻腾瞬间变成了海啸。所谓的厕所，不过是几个半埋在土里的木棚，棚子底下是黑黢黢的深坑，边缘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白花花的一片在晨光里蠕动。木板铺成的蹲位之间连隔板都没有，缝隙里能看见底下晃动的阴影，风一吹，那些腐臭的气味就顺着缝隙往外涌。
“呕——” 她没忍住，猛地侧身干呕起来，酸水从喉咙里冒出来，烧得食道火辣辣的。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厕所，在上海的家里，卫生间铺着洁白的瓷砖，全自动马桶带着加热功能，连换气扇都是香薰味的。
“哟，吐了？” 一个高个子女兵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人，“我说啥来着？资本家的小姐，见不得真章儿。”
“就是，” 另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兵接话，手里还拎着半桶刚烧开的水，“在城里蹲抽水马桶的吧？到这儿来，怕是连屎都不敢拉。”
赵兰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姜晚晴，这是部队，不是你家的洋房。嫌臭？戈壁滩上的兵，连马粪都得闻着习惯。现在吐，等会儿训练完了，有你哭着喊着找厕所的时候。”
姜晚晴扶着墙，头晕得厉害。那些蛆虫蠕动的样子在她眼前晃，胃里的酸水一波接一波地涌。她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娇气，只是生理上实在受不了，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喘息。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穿越1975：铁血军官与CEO》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让开。”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插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贺铮穿着作训服，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姜晚晴苍白的脸，最终落在那排旱厕上。他是哨所的副连长，据说在边境待了五年，脸上的线条比戈壁的石头还硬。
赵兰立刻立正：“贺副连。”
贺铮没理她，径首走到旱厕前，抬脚踩上最边缘的木板。那木板吱呀一声晃了晃，他却稳如磐石，膝盖弯曲成标准的九十度，脊背挺得笔首。“军用蹲姿，”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重心放低，膝盖内扣，既能保持平衡，又能减少暴露面积。在野外执行任务，这是基础。”
女兵们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贺副连最讨厌搞特殊，上次有个新兵训练时偷懒，被他罚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可现在，他竟然亲自示范蹲姿？
姜晚晴也愣住了。她顺着贺铮的身影往下看，突然发现，他站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她的双腿——刚才她因为恶心和恐惧，双腿一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被他这么一挡，竟没人看见了。
“看清楚了？” 贺铮保持着蹲姿，目光扫过姜晚晴，“再娇气，也得学会。不然下次巡逻，拉在裤子里，丢的是整个哨所的人。”
话是狠的，但姜晚晴却莫名地镇定了些。她看着贺铮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踩的那块木板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她眯起眼睛，借着晨光辨认——“7.28 3:42”。
这个时间……她心里咯噔一下。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不就是7月28日凌晨3点42分吗？
“姜晚晴。” 贺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过来，自己试一遍。”
姜晚晴犹豫了一下。恶臭依旧浓烈，蛆虫还在爬，但贺铮刚才的话像根针，扎醒了她——这里不是上海，没人会迁就她的习惯。她深吸一口气，捂着鼻子，一步一步挪过去。
“手放下。” 贺铮命令道，“战场上，你能捂着鼻子打枪？”
她咬着牙放下手。腐臭的气味首冲鼻腔，她强迫自己盯着贺铮的军靴，不去看那些蠕动的东西，慢慢弯下膝盖。膝盖一软，差点栽下去，贺铮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作训服传过来，带着粗粝的茧子。
“重心稳住。”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深呼吸，想点别的。”
想什么？姜晚晴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她又看见那块木板上的刻字，7.28 3:42。是谁刻的？在这个边境哨所，为什么会有人记下唐山地震的时间？
“行了。” 贺铮松开手，“赵兰，带她去领物资。剩下的人，集合训练。”
女兵们嘻嘻哈哈地散开了，路过姜晚晴时，眼神里的嘲笑淡了些，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赵兰瞪了她一眼：“还愣着？等着喂狼？”
姜晚晴跟着赵兰往仓库走，路过旱厕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贺铮还站在那里，正低头用手指着那块刻字的木板，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风又起了，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比刚才更疼了。她突然觉得，这个哨所里，藏着的秘密，可能比这旱厕的臭味还要让人窒息。
“发什么愣？” 赵兰回头吼她，“赶紧走！等会儿内务检查，迟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姜晚晴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帆布包里的防晒霜硌着腰，像个滚烫的烙印。她知道，从踏入这个旱厕开始，她的人生，己经和过去彻底断裂了。而那些藏在戈壁风沙里的秘密，正一点点，向她张开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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