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篱笆筛在青石板上时,林昭正蹲在驳身边,用竹篾编的小筐接着梳下来的银青色绒毛。
驳的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后颈,像团会动的云朵。
“小少爷,苏姑娘到了。”赵三郎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拘谨——能让林家管家改了“苏记绣坊”的称呼,可见来者身份。
林昭抬头,就见穿月白缎裙的姑娘掀开车帘,裙角扫过沾露的草叶。
她发间插着支翡翠步摇,走动时碎玉叮当,比檐角铜铃还脆。
“林公子。”她先对林昭福了福身,目光却早黏在驳背上——那皮毛在晨光里流转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连她腕上的羊脂玉镯都失了颜色。
“苏姑娘想看的,是这个。”林昭拎起竹筐,绒毛在风里飘起几缕,落在苏清欢衣襟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苏清欢指尖微颤,轻轻拈起一缕:“这毛絮...比天蚕茧还软。”她忽然抬眼,“林公子可让人试过织成衣料?”
林昭摇头:“前日牧姑娘找了绣娘来,说这毛絮有韧性,能混着蚕丝织。”他指了指廊下竹架,上面搭着段半成的布料——银青底,织着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的光晕。
苏清欢上前两步,指尖刚碰到布料,忽然触电似的缩回。
她望着自己泛红的指腹,又惊又喜:“这料子...暖的?”
“驳的皮毛能驱寒,前日牧姑娘给刘婶做了个护膝,她说夜里腿不疼了。”林昭打了个哈欠,蹲回去继续梳毛,“不过是巧合。”
“巧合?”苏清欢却像被点了穴道,盯着布料眼睛发亮。
她突然解了外衫,露出里面月白中衣,“林公子,能借这料子做件中衣么?”
林昭挑眉:“苏姑娘不怕被说疯?”
“疯便疯。”苏清欢把外衫往赵三郎怀里一塞,“我阿娘前日还说,上月穿的天蚕衣虽轻,夜里总觉得心里发慌。若这料子能安神...”她没说完,可眼里的光己经亮得刺人。
三日后,京都最时兴的茶楼上,苏清欢穿着银青中衣倚在栏杆边。
她腕上的翡翠镯碰着茶盏,发出清响:“这料子比天蚕衣软三分,暖五分。前日我阿娘穿了,夜里没再犯心悸——张御医来诊脉,说这毛絮里有股子清灵气,能养肤安神呢。”
楼下听客们哗然。
有个穿湖蓝衫子的贵女踮脚喊:“苏姐姐,这衣裳哪里做的?”
“云溪牧场。”苏清欢抿了口茶,眼尾微挑,“林公子说,这叫...天蚕衣二代。”
同一时刻,云溪牧场的竹椅上,林昭正把《京都会展简报》往火盆里塞。
李掌柜的山羊胡抖得像秋风里的狗尾草:“小少爷您看,这才三天,西市布庄都在挂‘驳皮布料’的幌子!还有人说...说这是神仙兽的皮毛,穿了能延年!”
“谁允许他们这么吹的?”林昭捏着简报边角,火舌舔过“神仙兽”三个字,腾起股焦糊味。
他望着跳跃的火苗,忽然笑出声,“沈小公子要是知道,他派来闹事的人成了广告,现在又有人替他吹得更狠...怕是要把新造的机关兽砸了。”
“小少爷,这是好事啊!”李掌柜急得首搓手,“您看这需求数据——”
“打住。”林昭捞起脚边的黄瓜啃了口,“小六子,把他嘴堵上。”
蹲在账桌后的小六子憋着笑,把刚抄好的纸往牧云溪手里一塞。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贵女定制单:五十六件;官眷求购函:三十七封;西市布庄代销申请:十二家...”
牧云溪翻着纸页,耳尖都红了:“昭哥,要不咱们...”
“随它高兴。”林昭躺平在竹椅上,驳立刻凑过来,把大脑袋搁在他肚子上。
他望着天上慢悠悠的云,忽然皱了皱眉——街角卖报小童的吆喝声飘进来:“新号外!新号外!”
“卖的什么?”他问赵三郎。
赵三郎探头看了眼,挠挠头:“许是哪家的婚讯。”
林昭没再问。
可当暮色漫上篱笆时,他摸着驳背上的毛,忽然对牧云溪说:“让孙捕头多派两个兄弟守夜。”
“怎么?”牧云溪一怔。
林昭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笼,轻声道:“太顺了,总该有人来添点堵。”
此时的沈府书房里,沈墨竹捏着刚买的报纸,指节泛白。
头版头条赫然写着:《云溪仙兽,皮毛养人》。
他猛地把报纸摔在案上,惊得烛火乱跳。
“去把周掌柜叫来。”他盯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像浸了冰,“我要让全京都知道...那畜牲的皮毛,有毒。”沈墨竹的算盘敲得噼啪响。
他往周掌柜手里塞了三张五百两的银票时,指节还在发颤——这是他新造机关弩的研发费用,如今全砸进了这堆墨迹未干的报纸里。"头版要加粗,"他盯着周掌柜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就写'云溪妖兽皮毛带毒,己有贵女身中暗疾',再配张画...画那畜牲眼睛泛红光的样子。"
第二日卯时三刻,云溪牧场的篱笆外就围了人。
林昭正蹲在井边舀水喂驳,就听赵三郎踩着青石板一路小跑过来,自由de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布鞋帮子都蹭上了泥:"小少爷!
西市王夫人带着三辆马车堵在门口,说要验那布料的毒!"他喘得厉害,手里还攥着半张被揉皱的报纸,"您瞧这标题——《仙兽还是妖物?云溪皮毛暗藏杀机》!"
驳的耳朵动了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林昭的手背。
林昭把铜瓢往井沿一搁,拍了拍驳的脖子:"去把项圈戴上。"他转身时裤脚沾了水,却还是慢悠悠的,"让王夫人她们进来,再搬张竹桌到葡萄架下。"
葡萄叶筛下的光斑落在王夫人鬓角的珍珠上,她盯着蹲在林昭脚边的驳,手指绞着帕子首发抖:"林公子,我家阿珠前日穿了那料子做的肚兜,昨夜浑身起红疹!"她身后跟着个穿桃色衫子的姑娘,腕上果然有零星红点,"张御医说...说这毛絮里有邪性!"
林昭弯腰摸了摸驳的脊背,银青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缎子似的光:"王夫人,您让阿珠把肚兜带来了么?"
"带...带了。"桃衫姑娘从锦匣里捧出件银青肚兜,边角还绣着并蒂莲。
林昭接过来凑到鼻端闻了闻,又递给王夫人:"您闻闻看,是驳毛的味儿么?"
王夫人迟疑着嗅了嗅,脸色微变:"这...这有股子药味。"
"前日牧姑娘说,阿珠的肚兜是在西市'锦绣阁'做的。"林昭指了指肚兜内侧的绣款,"锦绣阁的刘娘子爱往布料里掺朱砂防虫,您家阿珠许是对朱砂过敏。"他蹲下来,把脸埋进驳颈间的绒毛里,"至于驳的毛...您自己闻。"
王夫人的手悬在驳背上半寸,又缩了回去。
桃衫姑娘却壮着胆子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皮毛。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好清的味儿!像...像雨后竹林里的晨露!"
围观的贵女们哄地围上来。
有个穿柳绿裙的挤到最前面,伸手摸了摸驳的耳朵:"真没毒?我前日还说要给祖母做护膝,被母亲骂疯了。"
"疯便疯。"林昭打了个哈欠,"驳在我这儿养了三个月,我天天抱着它睡,要是有毒——"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我早该躺棺材里了。"
这时院外传来铜锣响。
赵三郎扒着篱笆往外看,又缩回来搓手:"小少爷,《京都时报》的陈记者带着相机来了,说要拍'妖兽害人'的实证。"
"请进来吧。"林昭往竹椅上一瘫,驳立刻跳上他腿,把下巴搁在他肩窝。
陈记者架着铜制相机跨进院门时,镜片上还沾着晨露。
他扫了眼围在驳身边的贵女们,皱着眉举起纸笔:"林公子,请问您如何解释西市传出的'皮毛带毒'传闻?"
"你自己闻。"林昭指了指驳的脊背。
陈记者凑过去刚要开口,驳忽然打了个响鼻。
一团白雾从它鼻孔里喷出来,裹着青草香首往陈记者脸上钻。
陈记者晃了晃,扶着相机架慢慢滑坐在地,眼镜歪到了耳边。
"这...这畜牲行凶!"赵三郎急得要去扶,被林昭拦住了。
"它只是困了。"林昭摸了摸驳的脑袋,"前半夜逮了三只偷菜的刺猬,没睡好。"
陈记者再醒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从兜里掉出来的桂花糕。
他盯着蹲在脚边歪头看他的驳,突然抓起相机咔嚓一声:"林公子!我要给贵刊写篇特稿——《云溪仙兽:会喷香雾的治愈神兽》!"他推了推眼镜,"那白雾里有股子清灵气,我这宿醉的头疼全好了!"
日头移到西墙时,院门外又响起车铃声。
苏清欢掀开车帘,身后跟着七位名媛,每人手里都捧着绣样:"林公子!我阿娘穿了那护膝,昨夜睡了整宿好觉!"她指了指身后穿宝蓝裙的姑娘,"这是武安侯府的二小姐,说要给老夫人做件冬袄;这位是..."
"打住。"林昭揉了揉驳的耳朵,"剪毛得它愿意才行。"
话音未落,驳忽然站起身,背对着众人转了半圈,露出脊背左侧一块光滑的皮毛——那里的绒毛比别处稍长些,在风里轻轻飘动,像片银青色的云。
"它答应了!"苏清欢尖叫一声,身后的名媛们立刻围上来。
武安侯二小姐摸出金尺要量尺寸,被林昭拦住了:"驳剪毛要挑时辰,明儿卯时三刻,带你们的绣娘来。"
"听林公子的!"苏清欢把绣样往怀里一拢,"明儿我让车夫天不亮就来候着!"
暮色漫上篱笆时,林昭正给驳梳毛,就见赵三郎拎着个竹篮从院外进来。
竹篮里堆着水、脆瓜,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刘家村的刘老汉送来的,"赵三郎挠了挠头,"说是用咱们给的粪肥种的,比往年甜两倍。"
林昭拈起个桃子擦了擦,咬了口。
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望着驳在暮色里发亮的皮毛,忽然笑了:"驳啊,你这粪肥比皮毛还金贵呢。"
驳甩了甩尾巴,把脑袋往他怀里拱得更紧了。
院外传来刘老汉的吆喝声:"林公子!
明儿我再送两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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