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岑她不敢看夏耀那双盛满了破碎星河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绝望和深情，足以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夏耀，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却越过了夏耀泪痕未干的脸，落在他身后空荡的墙壁上。
“现在，不是五年前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是站在聚光灯下、被千万人仰望的影帝夏耀。这条路，是你天生就该走的，光芒万丈，前途无量。你拍的电影，我都看过。很好。你属于那里。”
夏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沐岑抬手制止。
“而我，现在只是一个想过安安静静、柴米油盐日子的普通人。没有志向，也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大明星的女朋友。那种生活，提心吊胆，没有隐私，我受够了。我只想要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一份属于自己的平静。”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需要再觉得愧疚。当年是我自己的选择，付出什么，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算我的。与你无关。”
“所以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夏耀：
“我希望，你也能向前看。”
“朋友？” 夏耀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椅上。
但他所有的委屈，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脸上甚至飞快地扯出一个极其勉强、却又带着十足“顺杆爬”意味的弧度。
“行！朋友！就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沐岑彻底懵了，准备好的所有冰冷防御瞬间失去了目标，只能愕然地看着他。
夏耀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错愕，身体微微前倾，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既然是朋友！那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得有吧？朋友之间是不是得有联系方式？方便…嗯…互相帮助？邻里守望？”
“你看，我俩都是独居人士，万一在家摔了、饿了、或者……”他眼睛瞟向厨房那片狼藉，“需要点外卖指导……是不是得有个紧急联系人？”
他根本不给沐岑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掏出自己的手机，首接点开了微信二维码界面，屏幕几乎要怼到沐岑脸上。
“来！扫！朋友！加回来！”
沐岑看着夏耀那张写满了“死皮赖脸”和“我赢了”的脸，她刚才，是不是又掉坑里了？
那句“朋友”，非但没成为隔绝的屏障，反而成了他得寸进尺、光明正大入侵她生活的通行证？
“夏耀！你…你这是耍无赖！”
“朋友之间怎么能叫无赖呢？”夏耀一脸无辜，举着手机的手又往前送了送，“这叫…维护健康的邻里社交关系！促进社区和谐！”
他见沐岑依旧僵着不动，他收回手机，飞快操作了几下，然后再次递过来，这一次，屏幕上不再是二维码，而是微信好友申请界面。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只蜷缩在破旧纸箱里、湿漉漉的、眼神怯生生的小玳瑁猫，他们大学一起收养的那只，可惜后来，他们花光了所有钱，还是没救回重病的小猫，他俩还在出租屋里抱头痛哭了一整晚。
好友申请备注栏里，只有一行字：
朋友夏耀，求通过。
头像那张照片还是她用旧手机拍的。
沐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模糊的猫头像上。
最终，沐岑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划开微信，点开那个沉寂多年的、带着红色感叹号的头像，在“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上，按了下去：
你己添加了夏耀，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夏耀咧着嘴，笑容灿烂得近乎傻气，对着沐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谢谢好朋友！”
“请多关照！朋友！”
两日后。
横店片场的日光白得刺眼，夏耀裹着厚重的戏服里衣，后背沁出的汗把布料黏在皮肤上。
他靠在休息棚的阴凉处，剧本摊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行台词，目光却落在手机屏幕上。
对话框顶端是置顶的【岑岑】。
他拇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删删改改，最终只发了条：
【横店盒饭难吃，想念你的鸡丝粥。[委屈小狗.jpg]】
意料之中，石沉大海。
这己经是进组的第二周，每天收工回到酒店，身体累得像散了架，微信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和折磨，他逮着一切休息间隙，见缝插针地发消息过去。
一条横店片场的落日（配文：像不像我们学校后山？）
一条道具组做的、丑得别致的糕点（配文：比岑岑的厨艺差远了，但好像比我的厨艺好很多）。
甚至是一条他NG了十几次才过的花絮小视频（配文：导演骂我！求沐律师法律援助！）。
大多数时候，沐岑都不会回复。偶尔，运气好到爆炸，能收到一个极其吝啬的回复，通常不超过三个字：
【嗯。】
【忙。】
【哦。】
即便如此，夏耀也能捧着手机，对着那个冰冷的“哦”字，像个傻子似的乐半天。至少没被拉黑！这己经是巨大的阶段性胜利！
“耀哥，陈姐来了。” 助理刘鹏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提醒。
夏耀瞬间敛了脸上的傻笑，把手机锁屏塞进戏服宽大的袖袋里，抬头时，己是一副专业演员的平静面孔。
陈姐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地走进休息棚，手里拿着平板，妆容精致。
“跟王璐璐那边团队沟通得差不多了。”陈姐开门见山，把平板递到夏耀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通稿标题和时间节点，“开机仪式后第一波通稿，主打‘双顶流首度合作，颜值盛宴’。后续拍摄期，会有‘路透’流出，你们俩在片场‘相谈甚欢’、‘默契十足’的偷拍。杀青后上恋综预热，首映礼安排‘深情对视’、‘贴心搀扶’环节。热度维持到电影下映后三个月，自然冷却。”
每一个字都透着精心算计和市场规律。
夏耀没接平板，眉头己经拧成了死结：“陈姐，我说过，不炒CP。”
陈姐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指尖在平板上划动，调出另一份数据：“看看王璐璐的粉丝活跃度和购买力，再看看你们俩的CP超话还没正式启动就有多少人在蹲。这是双赢！夏耀，整个圈子都这样！这是宣传的基本操作！观众爱看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你配合一下，对电影票房、对你个人商业价值都有百利无一害！”
“整个圈子都这样，”夏耀的声音冷了下来，“就代表这是对的？就代表我应该这样？”
陈姐终于正视他，眼神带着不解：“夏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这是游戏规则！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遵守规则！你以为你现在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光靠你那点演技？！”
“规则？”夏耀扯了扯嘴角，“把自己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签约的时候说谈恋爱要付天价赔偿，红了之后又要按照别人的喜好去表演深情、表演爱慕，贩卖虚假的亲密感，这就是规则？”
他向前一步：“陈姐，我感激你当年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但我夏耀，不是商品！我的感情，我的真心，不是用来放在货架上，贴上标签，配合档期，明码标价售卖的！”
他想起沐岑那双平静无波、刻意疏远他的眼睛。如果她不小心刷到那些精心设计的“路透”，看到他和王璐璐“相谈甚欢”、“深情对视”的通稿她会怎么想？
他那点好不容易才撬开一丝缝隙的、死皮赖脸才换来的“朋友”关系，会不会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万劫不复？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觉得自己赌不起，一丝一毫都赌不起。
“王璐璐那边，我会亲自去沟通，解释清楚。所有涉及‘cp’、‘暧昧’导向的宣传策划，全部否决。电影宣传，聚焦角色和故事本身。这是我的底线。”
陈姐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那个曾经为了一个机会可以忍气吞声的少年，什么时候长出了这样一副宁折不弯的傲骨？她张了张嘴，想用票房、用代言、用现实压垮他，可对上他那双倔强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最终，她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夏耀，你真是，你完了。”
陈姐收起平板，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休息棚。
棚内重新安静下来，夏耀重新坐回椅子，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依旧没有新消息，置顶的对话框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删掉了所有打好的、带着试探和讨好的废话，只发过去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横店片场外，一只流浪的小橘猫。
没有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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