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院长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子严谨到刻板的气息。
李云龙一脚踏进去，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被套上了一件小了一号的军装。
丁伟和孔捷跟在后面，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这位副院长要搬出哪路神仙来镇压李云龙这头混世魔王。
王副院长推开里间办公室的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军长，人就在里面。”
李云龙梗着脖子，心里老大不情愿。
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他李云龙低头。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悠闲地摆弄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那人穿着一身和他们一样的学员制服，身形挺拔，动作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子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从容。
“高顾问？”
李云龙试探着喊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闻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玩味的笑容。
不是高振邦又是谁？
“老李，火气不小啊。”高振邦提起紫砂壶，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推到桌子对面。
“坐下，喝口茶，降降火。”
“振邦！”李云龙眼珠子都瞪圆了，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惊喜。
“他娘的，真是你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几步冲过去，一屁股坐在高振邦对面，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也顾不上烫。
高振邦又给丁伟和孔捷倒上茶，笑着解释道：“上级的命令，调我来学院，当个特聘讲师。”
“特聘讲师？”
李、丁、孔三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事比段鹏打人还玄乎。
让高振邦来教他们打仗？
那不是让神仙下凡，教土地爷怎么种地吗？
“行了，先不说这个。”高振邦放下茶壶，看着李云龙。
“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收场？真带着段鹏去蹲禁闭？”
一提到这事，李云龙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的人受了欺负，还当孙子！”
“你做得对。”
高振邦的话，让李云龙三人都愣住了。
连一首觉得李云龙冲动的丁伟，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高振邦看着李云龙，眼神很认真。
“一支军队，要是没了护犊子的血性，没了敢于亮剑的胆气，那就算装备再好，纪律再严，也是一堆废铜烂铁。”
“你护着段鹏，护的不是他一个人，是咱们这支军队的魂。”
这番话，说得李云龙心里舒坦极了，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听听！听听！”他得意地看了一眼丁伟和孔捷。
“还是高顾问有水平！不像某些人，就知道跟我讲规矩！”
高振邦笑了笑，话锋却突然一转。
“但是，老李，剑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跟自己人怄气的。”
“亮剑要有胆气，更要有脑子。一把只知道胡劈乱砍的剑，伤了别人，最后也容易把自己给崩断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咱们来这儿，不是来学怎么拼刺刀的。是来学怎么让别人，连跟咱们拼刺刀的机会都没有。”
李云龙脸上的得意，慢慢收敛了。
高振邦的话，像一把小锤子，不重，却一下下敲在他心里的某个地方。
高振邦转头对王副院长说道：“王副院长，麻烦您，把刘明翰队长和他那几位同学，也请过来吧。”
……
几分钟后，刘明翰带着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学员，走进了办公室。
一看到李云龙和高振邦坐在一起喝茶，刘明翰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以为这是鸿门宴，是李云龙搬来的救兵要向他施压。
“都坐。”高振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刘明翰等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排等待审判的犯人。
高振邦没有看他们，而是先开口问李云龙。
“老李，我问你，如果今天这事，不是发生在学院，是发生在你的独立师，你会怎么处理？”
李云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先一人赏二十军棍！然后关他三天禁闭，饿他两顿！看他娘的以后还敢不敢嘴碎！”
刘明翰和他身后的学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高振邦点了点头，又转向刘明翰。
“刘队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纪律的目的是什么？”
刘明翰愣了一下，随即像背书一样，流利地回答：“报告！纪律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是确保政令畅通，令行禁止的基础！”
“说得好。”高振邦赞许地点点头。
“那战斗力的灵魂是什么？”
“灵魂？”刘明翰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教科书上没有。
高振邦替他回答了。
“是荣誉感，是战友情，是那种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刘明翰和他身后的学员，声音变得严肃。
“你们用言语，去嘲讽一支功勋部队的打法，去亵渎那些用生命换来胜利的烈士。你们的行为，恰恰是在摧毁我们这支军队战斗力的灵魂。”
“段鹏那一拳，打在你们脸上，是违反了纪律。”
“但你们那些话，是打在了所有战斗英雄的心上，捅在了我们军队的根子上！”
“你们告诉我，哪个更严重？”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刘明翰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引以为傲的条条框框，在高振邦这番话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纪律的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
高振邦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李军长和他的人，是百炼成钢的利剑，锋利，但有时候会失了分寸。”
“而你们，是学院精心打造的剑鞘，规矩，但有时候会忘了剑的本意是杀敌，而不是摆设。”
“今天这事，不是剑的错，也不是鞘的错。”
“是我们的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鞘。是我们的军队，在从胜利走向更强大胜利的路上，必然会遇到的磨合之痛。”
王副院长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看向高振邦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这番话，把一场棘手的纪律冲突，首接上升到了军队建设的哲学高度。
高，实在是高！
“我的处理意见很简单。”高振邦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静。
“段鹏动手打人，是冲动，要向刘队长他们道歉。”
“刘队长他们言语不当，是无知，也要向段鹏，向所有被他们伤害了感情的战斗英雄们，道歉。”
“此事，到此为止，不记过，不处分。”
李云龙和刘明翰都愣住了。
这个结果，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
“但是，”高振邦又补充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这么典型的案例，不拿出来好好研究一下，太浪费了。”
“我决定，把这件事，作为我第一堂课的开篇案例。课题就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在未来的战争中，我们如何将‘李云龙式’的亮剑精神，与‘学院派’的科学纪律，完美地结合起来？”
……
事情，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完美解决了。
刘明翰带着人，真心实意地向段鹏道了歉。
李云龙虽然觉得没让段鹏打回来有点亏，但也保住了面子，心里那口气顺了。
送走了王副院长和刘明翰他们，办公室里只剩下高振邦和铁三角。
李云龙凑到高振邦身边，嘿嘿一笑。
“振邦，你小子，嘴皮子比那机关枪还厉害！几句话就把那帮书呆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丁伟和孔捷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他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道理还能这么讲。
高振邦给三人的茶杯续上水，神秘地笑了笑。
“老李，光会耍嘴皮子可打不赢仗。”
“今天这只是开胃小菜。”
他看着三人那充满好奇的眼神，慢悠悠地说道。
“想知道未来的仗到底该怎么打吗？”
“想知道怎么让敌人连你的衣角都摸不着，就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吗？”
“明天，来我的课上。”
“我给你们，看点真正的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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