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萧景渊跟上瞿青怡的脚步，在回廊转角轻轻拽住她的衣袖。他眼底的笑意褪去，只剩几分真切的委屈，声音压得很低：“其实那些弹劾的奏折，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瞿青怡挑眉：“哦？那你还写信催我回来？”
“他们根本为难不了我。”他攥着她的手腕，指尖带着些微的颤抖，“我委屈，是因为你走了太久了。从秋末到冬深，整整三个月，我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却只收到你随手画的边关地图，连句像样的回信都没有。”
风从廊下穿过，掀起他的衣袍一角。他忽然低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执拗：“青怡，你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瞿青怡一愣，耳根瞬间热了起来。
“你总在外面跑，把我一个人扔在皇城。”他继续说，声音里竟带了点像孩子般的抱怨，“朝臣们明里暗里猜我们的关系，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可我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的身份。”
他顿了顿，视线移到她小腹的位置，耳根微微泛红，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我找人看过星象，说明年春日是极好的时机。可你总在外面奔波，我真怕……怕你哪天在外面跑野了，就忘了回家的路。”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却像羽毛似的搔在瞿青怡心上。她望着他眼底的认真与忐忑，忽然想起这几个月在边关的日子——每次对着篝火啃干粮时，总会不自觉想起皇城书房里亮到深夜的灯；每次在雪地里策马时，总会恍惚觉得身后有个人在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声音清朗如昔，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谁说我忘了回家的路？”
她仰头望着他，眼底映着廊外的霞光，亮得像落了星子：“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沈老说宜嫁娶。”
萧景渊猛地怔住，仿佛没听清般眨了眨眼。
“名分也好，家也罢，”瞿青怡笑意更深，抬手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都给你。往后皇城的灯，我陪你一起亮到深夜；边关的路，换我牵着你走。”
话音未落，己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还以为……要等你巡完所有边关才肯点头。”
“再等下去，怕是有人要提着弹劾奏折追到北境了。”
大婚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传遍天下，红绸从皇城宫门一路铺到瞿氏皇陵，沿途驿站的驿马换了一波又一波，只为将这份喜讯送到南北境的每一处城镇。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北境瞿帝青怡，纳南境世子景渊为夫，吉日于皇城完婚，特邀南境使臣观礼。”
消息传到南境时，萧皇正在御花园里摆弄新得的兰草，听闻信使带来的旨意，手里的花剪“哐当”掉在石桌上。旁边的内侍战战兢兢地递上文书，只见末尾那句“世子入赘北境，聘礼己备妥，清单另附”，墨迹力透纸背，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鲜活。
“反了，反了！”萧皇捋着胡须的手气得发抖，却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丫头，连聘礼清单都列得清清楚楚——三十车北境特产的雪参，五十匹玄铁剑锻造的甲胄，还有她亲手画的边关舆图……倒像是生怕委屈了朕的儿子。”
骂归骂，南境的使臣队伍还是在三日后浩浩荡荡出发了。为首的是萧景渊的长兄，捧着萧皇亲赐的玉佩，一路念叨着“陛下说了，入赘可以，但咱萧家的脸面不能丢”，却在见到北境皇城百姓沿街摆着的酒坛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大婚当日，瞿青怡没穿传统凤袍，而是一身绯红劲装外罩了件绣金披风，肩头斜挎的红绸带末端，系着半枚凤凰玉佩——另一半正握在萧景渊手里。
他站在殿门阶下，朱红喜服衬得身姿挺拔，见她走来便迎上前，将两半玉佩合在一处：“当年在断云山找到这玉佩时，就想着有朝一日，该用它系住些什么。”
瞿青怡挑眉：“系住你的南境世子身份，还是系住这北境的万里江山？”
“都不是。”他握紧合二为一的玉佩，贴在她掌心，“是系住你这总爱往边关跑的人。”
沈玄机捧着婚书从殿内走出，见两人在阶下说笑，故意咳嗽两声：“陛下，世子，吉时到了——再腻歪下去，南境来的使臣该以为咱们北境不懂礼数了。”
提及南境，瞿青怡忽然笑出声：“说起来，你父皇托人送的那箱‘治妻之道’，你拆了吗？”
萧景渊耳尖微红：“父皇还说，若你再提拆他的信，就让我把这箱书转赠给你。”
“不必了。”她挽住他的手臂往殿内走，声音轻快，“治不治的，往后咱们慢慢试。”
拜堂时，礼官唱喏“夫妻对拜”，瞿青怡刚弯腰，忽然被他拽住。萧景渊从袖中摸出枚小巧的银铃，系在她披风的系带末端：“这是南境习俗，铃响则平安——往后你再去巡边，我听着铃声，就知道你回来了。”
她晃了晃系着银铃的披风，叮铃脆响里，眼底盛着笑意：“那你可得好好听着，别哪天我回来了，你还埋在奏折堆里没听见。”
礼成的刹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南境使臣正举着酒坛，与北境的旧部们碰得叮当响。
而此时，南境皇宫的御书房里，萧皇正对着一封刚拆开的信气得吹胡子瞪眼。
信是萧景渊亲笔写的，字迹依旧工整，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铃铛，旁边注着“青怡说，这是北境的平安符”。萧皇捏着信纸的手青筋首跳，对着空荡的书房低吼：“平安符？朕看是催命符！朕十几个儿子里，就属你最像朕，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朕连传位的玉玺都给你备好了，你倒好——入赘？去那穷得连冬天都烧不起炭的北境入赘？”
旁边的内侍捧着那箱没送出去的“治妻之道”，小声劝：“陛下息怒，世子也是为了南北境和睦……”
“和睦？”萧皇猛地拍案，案上的兰草花盆晃了晃，“他当我不知道？那丫头三言两语就把他哄得晕头转向！想当年他镇守南疆，蛮族王子送礼求亲，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今倒好，为了个瞿青怡，连萧氏江山都能扔在脑后！”
骂到动情处，他忽然抓起信纸凑近看，见萧景渊写“北境雪夜虽寒，然青怡掌灯待归，暖过南境春阳”，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撇了撇，眼底的怒火渐渐化成几分复杂。
“罢了罢了。”他挥挥手，声音里带着几分颓然，“传旨，把朕那对镇国玉璧送过去——告诉那臭小子，就算入赘，也得让北境的人看看，咱南境的世子，不是谁都能轻慢的。”
内侍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等等，再加一句——让他明年开春带那丫头回南境看看，朕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朕最得意的儿子拐得连家都不回了。”
御书房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是替这对远在北境的新人，轻轻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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