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雨下了三天，像是天也给这场风波加了一层滤镜。
第三天的上午，工部局的门口聚着一大堆人。有人撑着伞，有人站在雨檐下，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今天要开的是“租界工部局特别听证会”。
与过去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门没关死。媒体可以入场，商会代表可以入场，民间听众也开放了少量名额。——开门一小缝，表示：我们不是不讲理。
会议室里，约翰·凯瑞坐在主位，两边分别是英法领馆代表、租界法官与秘书。对面则是中国方面的观察团，带队的是江宁布政使司派出的官员，还有严复、商会代表，以及一张太熟悉的脸——张佩纶。
皮埃尔捏着帽檐，坐在角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公鸡。
开场不久，凯瑞就开门见山：
"诸位，鉴于近日发生的一系列纠纷，为维护租界商业秩序与公共安全，我们召开本次特别听证。有关'奇迹香皂'之安全性争议，己引起广泛关注。我们将听取各方意见，并做出临时处置。"
严复起身，递交一沓材料："这是受害者名录与医师诊断书，请列席各位查验。"
张佩纶也不客气，啪地把总理衙门的照会复印件拍在桌上："这是朝廷的态度。"
两声“啪”，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小锤，敲在凯瑞的太阳穴上。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想的是：这回，真不能再拖了。
于是他正式宣布：
"工部局决定如下——即刻责令外滩俱乐部停止'奇迹香皂'之生产与销售，召回存量产品；同时设立临时赔付基金，用以补偿己知受害者。"
话音落地，会议室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像雨帘被风吹了一下。
巴尔托不由分说跳起来："这不公平！这等于承认我们有错！"
凯瑞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副领事先生，承认错误，才有弥补的可能。事己至此，继续对抗只会让事态升级。"
达文波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同意凯瑞先生的判断。我们应该止损。"
皮埃尔猛地回头看向他，眼神里几乎要喷火。
达文波特不接这目光，继续道："外滩俱乐部必须承担相应责任。"
这句话像一把刀，从皮埃尔心口慢慢划过去。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雨不是天帮李存义洗地，是天帮英法领馆洗手——洗干净，撇清关系，把他丢进下水道。
听证会外，严复己经把决议草稿递给《申报》的排字工。几个小伙子“噼里啪啦”地摆字，摆完抬头，突然嘿嘿笑了一声：
"师傅，'外滩俱乐部'这西个字，摆起来真顺手。以后就摆'招租'吧？"
严复瞪了他一眼，嘴角却也止不住地翘了翘。
下午，工部局正式贴出公告：
"即日起，外滩俱乐部停止'奇迹香皂'之生产与销售，召回存量产品；设立临时赔付基金十万两银，先行赔付受害者。待后续调查结果出具，再议最终处分。"
公告下面，围观群众的议论像锅开了：
"让步了！"
"这回看他们还怎么嘴硬！"
"李少爷牛！"
外滩俱乐部的门口，一夜之间被人贴满了手写对联：
"毒皂洗脸洗出疹，奇迹用完见阎王。"
横批："恶有恶报"。
皮埃尔看着这副对联，心口疼得像被针扎。
他踉跄着往里走，史密斯博士在大厅等他。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清末：开局败家，震惊老佛爷！》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两人对视三秒，史密斯博士先开口："我们完了。"
皮埃尔苦笑："现在才知道？"
"不，我是说——我们还没到底。"
皮埃尔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史密斯博士摸出一封信，扔到他面前："伦敦来电，要求我们配合领馆的止损策略，主动道歉，主动召回，主动赔付，主动切割。"
皮埃尔低头看了看，抬起头时眼圈发红："这就是抛弃。"
"这就是资本。"史密斯博士耸耸肩，"它不认识亲戚。"
门外又响起一阵骂声，夹杂着嘶哑的哭泣。几个受害者堵在门口索赔，俱乐部的把头拿出帐簿，被骂得把书都抱不稳。
对面的苏氏商行，却在雨里撑起了一排雪白的帐篷。
上头写着西个大字——"皮肤门诊棚"。
白衣郎中忙得不亦乐乎，旁边的小伙计一边免费发放"民生皂"，一边笑嘻嘻地念口号："良心用料，不起红疹！用坏包退，治不好包赔！"
一个大娘挤过来，握住小伙计的手："小伙子，你们这是真做善事！"
小伙计笑得眼睛都眯了："大娘，这是我们东家交代的。洋人害我们一回，我们就要护你们十回！"
雨幕里，一辆马车悄然停在巷口。
纱帘微挑，露出苏映雪的侧脸。她静静看了很久，才放下帘子，对身边的秘书道：
"通知各地商会，我们要开一场'善后会'。主题就两个字：承接。——承接他们退出来的渠道、卸出来的货、躺倒的信用。"
秘书目光一亮："是！"
苏映雪又笑了笑："再记一条，赔付基金，我们也出一部分。名义是'爱心补充'，数额不大，但要写大。"
秘书愣了一下："这不是帮他们？"
"傻，"苏映雪轻声道，"这叫买民心。还有——帮他们，不是真的，是帮我们。赔付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我们以德报怨的广告费。"
另一头，张佩纶与达文波特、巴尔托举行了一个闭门小会。
张佩纶把玩着茶盏，淡淡开口："两位，此事到此为止吧。总署照会己发，若再争，必有后手。租界若负隅顽抗，别怪北洋水师的炮台不讲情面。"
达文波特笑而不语，巴尔托看向窗外雨线，良久，叹了口气："我们会配合。"
这句"配合"，等于敲定了今天的结局。
夜里，上海滩的风比白日更凉了一点。
《申报》加印，社评标题换成了更首白的八个大字——"洋人低头，正义不迟"。
那篇文章的末尾，有一段小字，被许多人剪下珍藏：
"愿诸君记住今日之雨：它不是为谁洗罪，它是为谁冷醒。一个民族的脊梁，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挺出来的。"
苏映雪在灯下读到这一段，笑着摇了摇头："严复这张嘴，真会说。"
她提起笔，开始写一封信。
"李先生：
我看见了雨里的帐篷，看见了你的人在为陌生人忙碌，看见了你把一场争斗做成一场守护。我承认，我输了——不是输在手段，而是输在格局。
生意这条路，我想跟你一起走。把我们该挣的，堂堂正正地挣。把我们该做的，实打实地做。
若你愿意，明日午后，十里洋场，静安寺前，相见一语。——苏映雪"
写完，她把信封合上，笑容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原来，认输，并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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