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石碾子上，摊着一溜儿青黄不一的植物，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秋阳下闪着光。凌薇蹲在石碾旁，手里捏着一株锯齿边的绿草，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记好了，这叫‘刺儿菜’，嫩叶能吃，焯水后凉拌，败火。但根上的刺得拔干净，不然卡嗓子。”
周围围了二十多号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手里要么攥着半截炭笔和破布，要么拿着削尖的木棍在地上划拉，一个个瞪着眼，听得比听戏还认真。
前阵子打猎队带回不少肉，可光吃肉填不饱肚子，尤其村里的老弱妇孺，经不起天天啃硬肉。凌薇寻思着，得教他们认些能吃的野菜，既能补充口粮，又能让腿脚不便的老人孩子也能帮着家里找点吃的。
“薇丫头，这跟‘苦苣’长得像，咋分啊？”蹲在前排的张大叔举着手里的野菜，皱着眉问。他女儿前阵子挖野菜，误把苦苣当成能吃的苣荬菜，吃了拉了三天肚子，现在见了带锯齿的草就犯怵。
凌薇接过那株苦苣，和石碾上的刺儿菜并排摆着：“看茎。刺儿菜的茎是红的，掐断了流白汁；苦苣的茎是绿的，汁是清的，还发苦，吃多了能让人头晕。”她用指甲掐断两种草的茎，果然像她说的那样，“记不住的，就看茎的颜色，红茎能吃，绿茎带苦味儿的，除非饿到没招，不然别碰。”
村民们赶紧低头记，有人用炭笔在破布上画红茎绿茎，有人让家里的半大孩子念着“红茎能吃，绿茎苦”，晒谷场里满是嗡嗡的念叨声。
春桃蹲在凌薇身边，帮着把整理好的野菜分堆，每堆旁边都放着块小石子，上面用炭笔写着名字和吃法。她学得快，凌薇教一遍就记住了，这会儿正给旁边的刘二婶解释：“二婶，这‘马齿苋’得趁嫩摘，开花了就老了，炒着吃或者蒸菜窝窝都行，能治拉肚子呢。”
刘二婶以前总觉得春桃是个没爹娘教的野丫头，自打春桃跟着凌薇后，人也精神了，还总帮着村里人认草药，她心里早就改了看法，这会儿听得认真，还时不时点头：“欸，我记下了，回头让我家柱子也来学学，省得他天天瞎跑。”
人群外，石头背着捆柴火路过，见晒谷场热闹，就停住了脚。他没挤进去，只是靠在老槐树下，目光落在凌薇身上。她正拿着株灰灰菜，踮脚给后排的老人看叶片背面的绒毛：“灰灰菜背面有白绒毛的才嫩，没毛的老了，吃着剌嗓子。还有啊，这菜不能多吃，吃多了晒太阳容易长疹子……”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额角的汗珠都闪着光。石头看着她被村民围着问东问西，嘴角不自觉地抿出点笑意——这丫头，不管是扛野猪还是教认菜，都透着股让人信服的劲儿。
忽然，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薇丫头，这‘龙葵’不是有毒吗？你咋也摆出来了？”说话的是李老三，他手里捏着株结着紫黑小果子的草，一脸怀疑，“我娘说这东西碰不得，吃了能死人！”
凌薇走过去，拿起那株龙葵，指着叶片：“龙葵叶子确实有毒，但嫩叶焯水后，用清水泡半天，去了苦味就能吃。还有这果子，熟透了的紫黑色，能当零嘴，酸甜的，没熟透的绿色才有毒。”
为了让大家信，她首接摘了颗紫黑的果子，扔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瞧见没？没事。”
村民们都看呆了，李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算是服了，这丫头连有毒的草都敢首接吃，看来是真懂行。
凌薇拍了拍手，拿起最后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这叫‘面条菜’，根像小人参，叶子煮出来黏糊糊的，能当粥喝，最养人。这东西耐寒，到了冬天也能找到，是过冬的好东西。”她顿了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这些野菜，你们记牢了，不光能填肚子，有些还能治病。但记住一条——拿不准的，千万别乱吃，先问我或者春桃。”
“欸！”村民们齐声应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记忆匣子轻轻震动，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末世第二年，小队里的老陈为了找吃的，误把毒芹当成水芹，没等到救就没了。他最后说的是：“要是有人能教教我，就好了……”】
凌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淡了些。她指着石碾上的野菜：“张大叔，你记性好，把这些菜的样子和吃法记下来，写在村口的木板上，让大伙儿都能看。”
“没问题！”张大叔拍着胸脯应下，眼里闪着光，“我这就去找木板！”
村民们渐渐散去，不少人还蹲在石碾旁，拿着野菜比对记忆，互相讨论着。春桃收拾着剩下的样本，笑着对凌薇说：“薇姐，你看他们多认真，以后冬天就不愁没菜吃了。”
“嗯。”凌薇点头，看着村民们三三两两讨论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些。光靠打猎不行，得让他们自己也能找到吃的，学会活下去的本事，这才是长久之计。
老槐树下的石头见人群散了，扛起柴火往春桃家走——他昨天帮春桃修了屋顶，今天得把剩下的柴火送过去。路过凌薇身边时，他顿了顿，瓮声瓮气地说：“他们……学挺快。”
凌薇挑眉：“你也想学？”
石头的脸有点红，没说话，只是脚步快了些。凌薇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闷小子，怕是也想多认点野菜，好给春桃找些稀罕的吃。
晒谷场的石碾上，还留着几株野菜样本，在秋风里轻轻摇晃。村口的木板很快被张大叔钉了起来，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各种野菜的样子，旁边写着吃法和禁忌。路过的村民都要停下来看两眼，记在心里。
凌薇站在远处，看着那片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这杏花村，就像石碾上那些野菜，看着不起眼，却憋着股韧劲，只要给点阳光和雨水，就能扎下根，好好活下去。
这个冬天，或许真的能好过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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