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黑风口的雪没到膝盖，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石头背着比人还高的猎枪，腰里别着把磨得锃亮的砍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密林深处走——他要去猎熊。
前几天，春桃给住在山坳里的孤老送药，回来时冻得浑身发抖，脚踝还被冰碴划了道口子，血珠在雪地上滴出一串红印。石头看着她往伤口上抹草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听村里老人说，熊胆能治冻伤，熊肉更是大补，要是能猎到熊，不仅能给春桃治伤，还能让她整个冬天都暖暖和和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似的疯长。他知道猎熊有多危险——熊皮糙肉厚，一掌能拍碎石头，往年村里也有猎户想碰运气，不是断了胳膊就是丢了命。可他一想起春桃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她强忍着疼对自己笑的样子，就觉得这点危险不算啥。
密林深处比山口更冷，树枝上的积雪时不时“哗啦”一声掉下来，砸在雪地上闷响。石头踩着熊留下的脚印往前走，那脚印比他的巴掌还大，深陷在雪地里，边缘结着冰碴，看样子是头成年黑熊。
他握紧了猎枪，掌心沁出的汗在枪托上冻成了薄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咔嚓”的声响——是熊在扒树皮找虫子吃。石头赶紧躲到棵老松树后，探出头悄悄看：那熊足有半人高，黑毛在雪地里像团移动的墨，正用厚实的爪子扒着树干，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
石头深吸一口气，举起猎枪，瞄准熊的前胛——那里是熊的软肋。他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就在这时，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那双小而凶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咆哮。
“该死！”石头低骂一声，来不及细想，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在密林里炸响，惊得无数雪沫从枝头落下。子弹没打中软肋，擦着熊的胳膊飞过，带出一串血珠。熊被激怒了，咆哮着朝他扑过来，庞大的身躯撞得树枝摇晃，雪块劈头盖脸砸下来。
石头扔了猎枪，抽出腰间的砍刀，侧身躲过熊的猛扑。熊扑了个空，撞在松树上，树干剧烈摇晃，积雪“哗啦”一声压下来，埋了石头半截腿。他趁机挥刀砍向熊的后腿，刀刃划开黑毛，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熊吃痛，转过身又是一掌拍过来。石头就地一滚，躲开时后背还是被扫到了，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咬着牙爬起来，瞅准机会，将砍刀狠狠刺进熊的软肋——那是他刚才没打中的地方！
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倒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石头拄着刀，大口大口喘着气，后背的疼痛让他首咧嘴。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熊，忽然咧开嘴笑了——他做到了。
处理熊尸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石头把熊胆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用雪擦干净，裹在干净的麻布包里；又把最厚实的熊皮剥下来，去掉血污；最后割下最的里脊肉，用树枝串起来。等他背着这些东西往回走时，天己经黑透了。
回到村里，他没先回家，径首往春桃家走。春桃正坐在灯下缝补衣服，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浑身是雪、后背还沾着血迹的石头，吓了一跳：“石头哥，你咋了？”
“给你的。”石头没多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麻布包里的熊胆还带着点温度，熊皮铺在地上，几乎占了半个屋子，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还有那串里脊肉，在油灯下泛着新鲜的光泽。
春桃看着这些东西，又看了看石头后背的伤，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你去猎熊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她声音发颤，手抚上他后背的伤口，“疼不疼？”
“不疼。”石头挠了挠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老人说熊胆能治冻伤，你脚踝不是伤了吗？熊皮铺在炕上，冬天就不冷了。肉……肉给你补补身子。”
春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笑：“谁让你去冒这险的？我这点伤算啥……”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熊胆收进匣子里，又摸出最好的金疮药，“快坐下，我给你上药。”
石头乖乖坐下，任由她用温水擦去后背的血污，上药时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吭声。春桃的指尖轻轻触过他的伤口，带着点颤抖，却很温柔，像春天的风拂过麦田。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春桃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不要熊胆，不要熊皮，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石头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油灯却暖融融的。熊皮铺在炕上，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熊胆在匣子里安静躺着，像颗沉甸甸的心意；还有那串里脊肉，挂在屋檐下，冻得结结实实，等着被炖成香喷喷的肉汤。
春桃看着石头后背渐渐消肿的伤口，心里又疼又暖。她知道，这闷小子说不出啥好听的话，却把所有的好都藏在行动里——就像这熊胆，这熊皮，看着粗糙，却裹着最实在的热乎劲。
这个冬天，有了这张熊皮，炕会很暖；有了这熊胆，伤口会好得很快；有了这份心意，日子会像炖在锅里的熊肉，慢慢熬出甜来。
春桃拿起针线，开始缝补石头被划破的衣服。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映着她嘴角的笑，像雪地里悄悄开了朵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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