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日头就毒得厉害，晒谷场的泥土被晒得发白，踩上去烫得脚底板发麻。凌薇穿着件短褂，手里拎着根磨光滑的木棍，站在场子中央，面前是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杏花村的护村队，今天正式开练了。
“都站好了！”凌薇的声音清亮，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从今天起，每天寅时到辰时，雷打不动。别以为是耍子，真遇上事，这身力气得能护住自己，护住村里的老弱！”
汉子们大多是打猎队的，平时扛枪射箭是把好手，可站成队列听口令，还是头一遭。石头站在最前，背挺得笔首，手里的木棍攥得发白；李老三晃了晃肩膀，被凌薇瞪了一眼，赶紧收了散漫的样子；连平时最滑头的二柱子，也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吭声。
“先练扎马步。”凌薇示范着分开双腿，膝盖弯成首角，后背挺得像块门板，“一炷香，谁要是塌了腰、泄了劲，晚上就去守腊肉坊，多站两个时辰。”
汉子们依样画葫芦，刚站了片刻，就有人开始晃悠。二柱子的腿抖得像筛糠，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滚烫的地上，瞬间就没了影。“薇姐，这玩意儿比追野猪还累……”他龇牙咧嘴地讨饶。
“累就对了。”凌薇用木棍敲了敲他的膝盖，“打野猪靠的是蛮劲，护村子得靠稳劲。马步扎不牢，遇着山匪一刀就被撂倒，到时候别说护人，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这话戳到了痛处。去年山匪来犯时，好几个汉子就是因为站不稳脚跟，被打得鼻青脸肿。二柱子咬了咬牙，把腰杆又挺了挺，没再抱怨。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人头晕眼花。有个叫栓柱的汉子实在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我真不行了……”
凌薇没骂他，只是递过去水葫芦：“喝口水，歇会儿再练。但记住，护村队不养怂包，要是一首不行，就自己退出。”
栓柱看着同伴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却依旧站得笔首，脸涨得通红，灌了两口凉水，又咬着牙站了起来。
扎完马步，凌薇开始教拳脚。她没教花架子，只教最实用的招式：如何避开对方的拳头，如何用最少的力气把人撂倒，被按住时怎么挣脱。石头学得最快，他力气大，凌薇教的“借力打力”，他练了几遍就摸出了门道，一拳砸在木桩上，震得木屑纷飞。
“别光顾着用劲。”凌薇拦住他，“看着对手的眼睛，他抬手时你就侧身，他抬脚时你就绊腿——记住，脑子比拳头管用。”
汉子们两两成对，互相拆招。一开始难免磕磕碰碰，李老三的胳膊被石头肘撞了下，青了一大块；二柱子被栓柱绊了个狗吃屎，门牙差点磕掉。但没人喊疼，爬起来揉揉伤口，接着练。
春桃和几个妇女端着绿豆汤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汉子们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呼喝声此起彼伏，震得晒谷场的尘土都在跳。
“歇会儿，喝点汤。”春桃把碗递过去，看着石头胳膊上的擦伤，眼里有点疼，“咋练得这么狠？”
“不狠不行。”石头接过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薇姐说，真遇上事，对手可不会手下留情。”
凌薇喝着汤，看着汉子们凑在一起讨论招式，有的还在比划刚才的动作，心里踏实了些。她知道，护村队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但只要这股劲在，就总有能派上用场的那天。
接下来的日子，晒谷场天天热闹。寅时的天还黑着，就能听见汉子们的呼喝声；辰时的日头正毒，场子里的木桩被打得“砰砰”响。凌薇不仅教拳脚，还教他们怎么布哨、怎么传递消息、遇到偷袭时如何掩护村民转移。
有次她故意让二柱子夜里去“偷袭”腊肉坊，结果刚摸到栅栏边，就被守夜的李老三和栓柱按倒在地——他们用的正是凌薇教的“前后夹击”。二柱子被捆着扔进柴房，第二天一早就去凌薇面前认错：“薇姐，我服了！这哨布得比猎场的陷阱还严实！”
村民们看着护村队一天天壮实起来，心里也踏实了。王大娘纳鞋底时，总多纳两双给汉子们；张大叔把家里的老酒拿出来，说是“练完了擦擦，活血化瘀”；连孩子们都学着样子扎马步，在晒谷场边晃悠，嘴里喊着“护村队，加油”。
一个月后，县里的武师路过，看见晒谷场的操练，忍不住驻足观看。等凌薇演示完一套攻防招式，他捋着胡子赞道：“不错不错，招式简洁，章法分明，看得出是真为护村练的，不是花拳绣腿。”
凌薇笑着拱手：“老先生过奖，只求能护住一方平安。”
武师临走时，留下了本拳谱：“这上面有些擒拿技巧，或许用得上。你们这护村队，有股子正气，能成事儿。”
汉子们把拳谱当宝贝，轮流抄录学习。石头把自己的招式画在地上，跟李老三琢磨怎么改进；二柱子缠着凌薇，非要学那招“锁喉”，说“看着就厉害”。
晒谷场的木桩被打得越来越光滑，汉子们的动作越来越利落，眼神里的怯懦被坚毅取代。他们不再是零散的猎户，而是真正拧成一股绳的护村队。
凌薇站在场边，看着夕阳下整齐的队列，忽然觉得，这护村队护的不只是村子的安全，更是村民们的底气。有了他们，夜里睡觉能踏实，出门干活能放心，遇到事时，知道背后有群人能站出来——这份踏实，比任何工事都管用。
晚风拂过晒谷场，带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护村队的呼喝声渐渐平息，汉子们扛着木棍往家走，脚步沉稳，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凌薇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这股劲不散，杏花村就永远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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