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刚过，田里的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金黄金黄的，像铺了满地的碎阳光。可杏花村的人没心思赏这景致，田埂上早己挤满了人，比赶年集还热闹。
石头扛着把大扫帚，正沿着田埂来回走，扫帚把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惊得躲在稻叶上的蚂蚱西处乱蹦。“都仔细着点！”他嗓门洪亮，“看见蝗蝻（蝗虫幼虫）就踩死，别让它们长翅膀！”
田埂两旁，男女老少散得像撒了把豆子。年轻媳妇们挎着竹篮，蹲在稻丛边，手指飞快地捏起藏在叶底的蝗蝻，扔进篮子里的盐水里，“咕嘟”一声冒个泡；老汉们则拄着拐杖，慢慢挪动脚步，看见漏网的虫子就用拐杖尖戳，嘴里还念叨着“孽障，看你往哪跑”。
春桃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田埂头支起了个土灶，锅里煮着艾草水，冒着腾腾的热气。“累了就来喝口！”她用勺子往碗里舀水，嗓门比平时亮，“这水能解乏，还能防虫子咬！”
孩子们最是活跃，像泥鳅似的在稻丛间钻来钻去，手里攥着小布袋，比赛谁捉的蝗蝻多。“我这袋满了！”二柱子家的小子举着布袋喊，脸上沾着泥，眼睛却亮得很，“春桃婶，给我换个空的！”
“来喽！”春桃笑着递过新布袋，顺便替他擦了擦脸，“慢点跑，别踩坏了稻子。”
张大叔蹲在田埂中央，吧嗒着旱烟，眼睛却没闲着，像雷达似的扫过周围的稻田。他手里捏着根树枝，看见哪片稻叶上虫子多，就用树枝在地上画个圈：“这儿得重点清，石头，带两个人过来！”
石头应声带着两个后生过去，三人并排蹲着，手指像小鸡啄米似的，飞快地清理着圈里的蝗蝻。“张叔，您这眼睛真毒！”后生笑着说，“藏得再深的虫子都能被您瞅见。”
“我种了一辈子地，这些虫子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张大叔磕了磕烟袋锅，“它们就喜欢往稻穗密的地方钻，想啃最的粒，门儿都没有！”
田埂上的人越来越多，连邻村的人都挎着篮子过来帮忙。“听说你们这儿在清虫，俺们也来搭把手！”王家庄的李木匠扛着把锄头，笑着往人群里钻，“都是种稻子的，你的田保不住，我的田也悬。”
“太谢谢了！”凌薇正好提着水过来，赶紧给李木匠递过碗水，“我让春桃多煮了些艾草水，管够！”
人多了，活计也干得快。原本看着密密麻麻的蝗蝻，没多久就被清理得七七八八。田埂上的篮子一个个装满了，倒在村口的土坑里埋掉，又换了新的篮子继续。
日头爬到头顶时，春桃带着妇女们送来午饭——窝窝头就着腌菜，简单却管饱。大伙儿蹲在田埂上，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手里啃着窝窝头，嘴里还在聊怎么防虫子。
“我娘家那边用草木灰拌煤油，撒在田埂上，虫子不敢靠近。”刘二婶边吃边说，“回头咱也试试？”
“我觉得还是人盯着靠谱，”石头咽下嘴里的窝窝头，抹了把嘴，“这些虫子精着呢，你防这头，它就从那头钻，还是得人织成网，才能拦住它们。”
这话引得大伙儿都笑了。可不是嘛，田埂上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就像一张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你挨着我，我靠着你，把田埂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蚂蚱都难钻过去。
下午，太阳没那么烈了，田埂上的人又多了起来。有人唱起了山歌，调子虽不成章法，却透着股快活劲；有人把捉来的蝗蝻串成串，说要带回家喂鸡，“让鸡也帮着出份力”；连平时不爱说话的栓柱，都哼起了小曲，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凌薇站在田埂尽头，看着眼前这“人如织”的景象，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知道，这些田埂上的人，守的不只是一季稻子，更是心里的盼头。当每个人都动起来，把自家的小日子和这片土地绑在一起，再狡猾的虫子，再难的灾，也挡不住这股子拧成绳的劲。
夕阳西下时，田埂上的人渐渐往回走，脚步虽沉，却带着股踏实。石头扛着扫帚往家走，春桃挎着空篮子跟在旁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田埂上紧紧挨在一起。
“明天还来？”春桃问。
“来！”石头的声音响亮，“首到把这些虫子清干净为止！”
田埂上的脚印还留着，混着泥土和艾草的香。晚风吹过稻田，稻穗“沙沙”响，像在为这些守护它们的人，轻轻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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