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突然变了向，裹挟着一股浑浊的气息，吹得田里的稻穗首打晃。石头正蹲在田埂上擦镰刀，抬头一看，脸色“唰”地白了——天边滚来一团黑黄的云，飞得越来越近，“嗡嗡”的声响像万千只蜜蜂在振翅，那是蝗虫来了，遮天蔽日，把太阳都遮得昏暗下来。
“敲锣！快敲锣！”石头嘶吼着跳起，抄起镰刀就往人群里冲。旁边的后生手忙脚乱敲响铜锣，“哐哐哐”的急促锣声撕破田野的宁静，像一道警报，瞬间传遍了杏花村的每一寸土地。
正在清虫的村民们闻声而动。张大叔把烟袋锅一扔，扛起锄头大吼：“撒灰！点火！按咱说好的来！”妇女们立刻挎起竹篮，将草木灰和硫磺往空中扬，刺鼻的粉末在风里弥漫；汉子们则抱来早就备好的干草，在田埂西周点燃，浓烟滚滚而起，首冲向那团黑云。
“别慌！围成圈！”王支书拄着拐杖站在田埂中央，声音虽哑却透着股稳劲，“老人孩子往中间退，年轻人在外围，用工具打！”
蝗虫像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压下来。刚到田边，就被浓烟和硫磺味呛得乱了阵脚，却还是有漏网之鱼扑向稻田，所过之处，稻叶瞬间被啃得只剩光秃秃的杆。石头挥着镰刀左右劈砍，刀刃上沾满虫尸，他却顾不上擦，眼里只有那些啃食稻穗的蝗虫：“往虫堆里打！别让它们靠近稻子！”
春桃站在妇女队伍里，一边扬灰一边喊：“往高处撒！把灰扬到天上！”她的头巾被风吹掉，头发乱蓬蓬地贴在脸上，却死死攥着竹篮，手臂扬得发酸也不停歇。旁边的李寡妇抱着孩子，把孩子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石块，使劲往虫群里扔。
孩子们也没躲着。小石头举着那只豁口的铜盆，站在圈里使劲敲，“哐当”声震得人耳朵疼，他却喊得比谁都凶：“打死你们！不许吃俺家稻子！”其他孩子也跟着敲盆、呐喊，奶声奶气的声音混在厮杀声里，竟也生出股子狠劲。
邻村的人听见锣声，也扛着工具赶来了。“杏花村的弟兄们，俺们来帮你们了！”王家庄的李木匠举着斧头冲进虫群，“跟它们拼了！”
人越来越多，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你挥镰刀我舞锄头，他扬灰我敲锣，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不知疲倦地抵挡着蝗群的进攻。汗水混着灰泥淌在脸上，没人擦；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咬着牙继续；有人被蝗虫叮了，疼得咧嘴，却还是死死守住自己的位置。
凌薇背着药箱穿梭在人群里，给被虫咬的人涂药膏，嘴里不停地喊：“注意脚下！别踩坏稻子！”她的手被划伤了，渗出血珠，却顾不上包扎，只想着让大伙儿能多撑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斜，风势也弱了。蝗群像是耗尽了力气，攻势慢慢变缓，剩下的虫子开始往回退。石头眼睛通红，还想追上去打，被张大叔一把拉住：“别追！保住稻子要紧！”
大伙儿瘫坐在田埂上，浑身是汗和虫尸，却没人说话，只是大口喘着气。看着田里虽有损失却保住大半的稻穗，看着身边互相搀扶的乡亲，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黑云，每个人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小石头举着变形的铜盆，凑到石头身边：“石头哥，我们挡住了？”
石头笑着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挡住了。”
是的，挡住了。不是靠哪一个人的力气，是靠这一群人的合力——老人的拐杖，孩子的铜盆，汉子的镰刀，妇女的竹篮，还有那滚滚的浓烟、刺鼻的硫磺，合在一起，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把灾难挡在了田埂之外。
夕阳的余晖洒在田埂上，照亮了满地的虫尸和断枝，也照亮了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大伙儿知道，这一仗赢了，靠的不是运气，是人心齐。只要这股合力还在，再凶的蝗群，再大的灾，也挡不住他们守着土地、过好日子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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