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清雅的宅邸前停稳。
车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只略显苍白的手，随即，慕白山亲自出来，要去扶随泱。
“到了，泱姑娘。”侍女晚了一步，只得候在一旁。
慕白山的手己经稳稳托住了随泱，指尖不经意般滑过她的腕骨，触感微凉。
随泱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借着下车的力道稍稍抽回手，语气里带了几分医者的严肃，又掺着一丝无可奈何，“慕姑娘，你抱恙在身，不必亲自劳顿。”
慕白山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掩唇低低咳嗽了几声，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手腕。
她身姿袅娜，立在寒风中确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韵味。
“本就是缠人的旧疾，”她声音轻柔，往前凑近半步，“可见了你，不知怎的，便觉松快了几分。”
不远处，藏身树后的容絮，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树皮里。
寒风掠过，她却觉得心头火烧火燎。
随泱不欲在冷风里多言，免得这位“病弱”的小姐再添新症，便淡声道，“外面天寒，慕姑娘，还是快些进去吧。”
慕白山从善如流，再次伸手虚扶住随泱的手肘。
这次，随泱默许了。
室内暖融，药香淡淡，两人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慕白山不时以袖掩唇，咳嗽声断断续续，随泱凝神为她诊脉，指尖搭在那纤细的腕上，片刻后，她好看的眉头蹙起。
“慕姑娘，”她收回手，声音平稳，“之前的方子，似乎并未按时服用。思绪成疾，外感风寒，岂是儿戏？”她顿了顿，取过一旁备好的纸笔，“原方基础上，再加一味川贝母，三钱，研末冲服，止咳化痰会好些。”
她语气里有着不赞同的轻微责备。
慕白山确实未曾严格遵医嘱——若不如此，怎能寻到合适的由头请动她？
见随泱专注垂眸书写药方，她撑着桌面，悄然倾身靠近了几分。
随泱察觉到前方气息逼近，但执笔的手依旧稳定，神色未变，笔下字迹愈发清隽孤首。
白纱之下，那颗小小的泪痣若隐若现，如同雪地里唯一未被覆盖的黑曜石，无声地散发着冷寂的吸引力。
慕白山的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最终落在那微抿的唇上。
药方写完，随泱将其轻轻推过去，“按此方抓药，切记按时服用。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我备车送你。”慕白山立刻起身，再次扶住她的手臂。
“嗯。”随泱微微颔首。
送至门口，马车己在等候。
慕白山却忽然拉住了随泱的衣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小泱大夫，你说情绪轻松方能好得快……可我独自一人，对着这空荡屋子，汤药又苦得很，实在难以开怀。”
她顿了顿，抬眸望向随泱，眼中水光潋滟，“你能不能……抱我一下？就当是……一剂良药。”
随泱唇线抿紧，沉默着，没有回应。
慕白山却微微笑了。
从第一次见到这位清冷温柔的大夫起，她就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
她不再犹豫，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随泱。
拥抱很轻，一触即分。
“多谢，”慕白山退开一步，笑容真切了几分，“感觉病气都散了些许。小泱大夫，路上注意安全。”
天幕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零星洁白，缓缓坠落。
慕白山伸出手，接住一片冰凉，眷恋目送马车驶远，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随泱身上那缕清冽的寒梅冷香。
树下，容絮几乎将一块树皮彻底抠了下来，心中五味杂陈，苦涩疯狂蔓延，几乎要将她溺毙。
马车内，随泱靠着车壁，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染上倦意。
马车刚在住所的院门外停稳，帘子还没掀开，祝清荼就冲了出来，抢先扶住随泱的手臂，将她稳稳接下车。
随即，她像只警惕的小狗，凑近随泱肩颈处仔细嗅了嗅。
“姐姐！”她立刻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控诉，“慕白山是不是又对你动手动脚了？我闻到了，她身上的熏香味道。”
随泱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无奈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清荼，你是小狗吗？嗅觉这般灵敏。”
“呜呜呜，姐姐你不承认。”祝清荼顿时委屈得垮下脸，眼眶都红了，“她就是欺负你看不见，偷摸占你便宜，我家姐姐被偷香了。”
陈依正好端着菜从屋里出来，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把盘子扔了，手忙脚乱地上前捂住祝清荼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话可不能乱讲，败坏小姐清誉。”
她一边费力地把张牙舞爪的祝清荼往屋里拖，一边赶紧对随泱说，“小姐，晚膳准备好了，快进屋暖暖，下雪了。”
阴暗的角落里，容絮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墙上，只能贪婪又痛苦地窥视着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以及窗上映出的剪影。
雪花无声地落在她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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