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八年深秋，丹徒县城外的菜畦被战火碾成了泥。张青蹲在临时搭建的伙房帐外，用木棍划着地上的菜种——这些是他从十字坡带来的萝卜籽，原想等打完仗，在江南开片菜园，却没料到会在丹徒陷入苦战。帐内传来孙二娘的吆喝声，她正指挥伙夫们把最后几捆青菜剁进大锅，蒸汽里飘着熟悉的烟火气，暂时压过了远处的血腥味。忽然，戴宗踏着烟尘冲进伙房，甲胄上的箭孔还在渗血："方腊的侄子方杰带精锐来了，扬言要火烧咱们的粮草营！"
菜园子的战场
张青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总像株不起眼的青菜。他原是光明寺的菜农，后来跟孙二娘在十字坡开黑店，手里的锄头比刀枪还熟。归顺梁山后，他没去冲锋陷阵，反倒在山寨后坡开辟了几十亩菜园，种的萝卜、青菜足够全寨人吃，弟兄们都喊他"菜园子"，忘了他"地刑星"的绰号。
征方腊以来，张青的菜园子变成了移动的粮草库。大军打到哪里，他就在哪里找空地种菜，丹徒城外这片菜畦，刚种下半月的萝卜就冒出了绿芽。"这些菜能顶半个粮仓，"他常对孙二娘说，"刀枪能杀人，青菜能活命。"此刻听闻方杰要烧粮草，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粮仓里的米，而是这些刚冒芽的萝卜。
"俺去守菜园子。"张青扛起锄头就要走，被孙二娘拉住："那是方杰的精锐，你去就是送死！"他拍了拍妻子的手，指节因常年握锄头而布满老茧："你忘了？当年光明寺的和尚来抢菜地，俺一锄头就把带头的开了瓢。"他往腰间塞了把短刀——那是孙二娘给的，说比锄头顺手，"你在伙房看好弟兄们，俺去去就回。"
菜园子旁边就是粮草营，由李应带着三百人看守。张青赶到时，正见方杰的骑兵往菜畦冲，马蹄踏过嫩绿的萝卜苗，溅起的泥点打在他脸上。"住手！"他怒吼着挥起锄头，锄头柄横扫，竟把一名骑兵打下马，"这是弟兄们的救命菜！"
锄头与刀枪
方杰没想到会被个菜农拦住，勒住马笑道："哪来的乡巴佬，也敢挡本将军的路？"他身后的精锐士兵哄堂大笑，手里的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张青没说话，只是把锄头深深插进土里，像在菜园里扎根。
第一波冲锋被他用锄头逼退了。他的招式看着笨拙，却全是护菜时练的本事：锄头往地上一拄，挡住劈来的刀；锄头柄一挑，撞开刺来的枪。有个士兵想绕到他身后，被他反手一锄头砸在膝盖上，疼得满地打滚。
"这菜农有点邪门。"方杰的士兵开始发怵。他们能砍杀披甲的士兵，却对付不了这个抱着锄头不要命的汉子。张青的额角被刀划破，血滴在菜畦里，他却像没看见，只是死死护住那片嫩绿的萝卜苗——那是他昨晚借着月光浇的水，每棵苗都认得他的手。
李应带着人赶来支援时，正看见张青被五名士兵围住。他的锄头被砍断了木柄，却用剩下的铁头继续拼杀，短刀捅进一个士兵的小腹，自己的后背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张青兄弟！"李应的飞刀射倒两名士兵，终于把他从乱刀中抢了出来。
"别管俺...保住菜..."张青攥着李应的胳膊，指缝里漏出的血滴在菜畦里，竟让那片被踩倒的萝卜苗显得更绿了。方杰见援军来了，骂了句"晦气"，带着人转向粮草营，火把在暮色里划出一道道红痕。
刑星的慈悲
张青被抬回伙房时，后背的伤口己经发黑——方杰的刀上淬了毒。孙二娘用烈酒清洗伤口，他疼得浑身发抖，嘴里却还念叨着："萝卜...还能救...补种..."她眼泪掉在他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哭啥...俺种了一辈子菜...值了..."
夜里，方杰的火攻失败了，却在撤退前放了把火，把张青的菜园子烧得精光。火光映红夜空时，张青突然坐起来，推开要按住他的孙二娘："俺的菜..."他跌跌撞撞跑出帐外，望着熊熊燃烧的菜畦，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受难。
"别去！"武松死死拉住他，却被他挣脱。张青冲进火海，用没受伤的左手抱起一棵还在冒烟的萝卜苗，火苗舔着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还能活...还能活..."他喃喃着，突然栽倒在火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棵焦黑的苗。
等弟兄们把他从火里拖出来时，人己经没气了。左手掌心被烫得血肉模糊，却还保持着握苗的姿势。孙二娘把那棵焦黑的萝卜苗塞进他怀里，又在他手边放了半截锄头柄："你到了那边，也能种上菜。"
第二天清理战场，李应在菜园的灰烬里，发现了块被烧得变形的铁牌，上面刻着"地刑星"三个字。这是张青唯一的身份标识，却被他常年挂在锄头柄上，比任何勋章都珍贵。李应把铁牌递给孙二娘，她着上面的刻痕，突然笑了："他哪是啥刑星，就是个种菜的。"
菜畦里的丰碑
安葬张青时，弟兄们在他的坟前种了片新的萝卜籽。孙二娘说："他见了绿芽，在那边也能安心。"李逵扛来块最大的墓碑，却不知道该刻啥，最后在上面画了个锄头，锄头旁边画着棵青菜——那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记号。
大军离开丹徒时，孙二娘特意留了五个喽啰，让他们守着那片菜畦。"等萝卜熟了，就分给城里的百姓，"她嘱咐道，"就说是菜园子张青种的。"后来那些百姓真的吃到了萝卜，脆生生的，带着点甜味，他们不知道种萝卜的人叫啥，只知道是个为了护菜死在火里的好汉。
很多年后，丹徒人还在城外那片土地上种菜，都说那里的土特别肥。有老人说，那是因为土里埋着个爱菜如命的汉子，他的血、他的骨，都化作了养分，让每棵苗都长得格外壮。
梁山泊的聚义厅里，张青的座位永远空着，却总有人在桌上放个菜篮子。春天放青菜，秋天放萝卜，就像那个沉默的汉子从未离开，还在为弟兄们打理着菜园。孙二娘每次路过，都会往篮子里添把新摘的菜，轻声说："看，今年的收成好着呢。"
风从山寨后坡的菜园吹过，带着泥土的清香。那里的青菜一茬接一茬地长，像在诉说着一个道理：这世上有种勇敢，不披甲胄，只握锄头；有种慈悲，不写经文，只种青菜。而那个叫张青的地刑星，用一辈子的菜园，在乱世里种出了最珍贵的东西——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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