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九年深冬,桐庐渡口的芦苇被冻成了白花花的一片。朱贵蹲在临时搭建的哨卡旁,手里转着枚生锈的铜钱——这是他在梁山泊开设酒店时,收的第一笔酒钱,磨得边缘都圆了。江面上漂着破碎的船板,昨夜方腊水军偷袭的痕迹还没清理干净,他望着对岸隐约的火把,喉结动了动,烟斗里的火星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帐外传来脚步声,阮小七扛着鱼叉闯进来,裤脚还在滴水:"朱贵哥,方腊的船队往上游去了,怕是要绕去劫咱们的粮草船!"
酒店老板的哨卡
朱贵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总像株沉默的芦苇。他原是梁山泊旁的酒店老板,以"旱地忽律"为号——"忽律"是鳄鱼的古称,说他看着老实,实则藏着咬人的狠劲。排座次时被定为"地囚星",这名号暗合他掌管情报的本事:当年他的酒店就是梁山的"情报站",三教九流的消息经他过目,总能筛出最有用的那几句。归顺梁山后,他没去前线厮杀,反倒成了"斥堠总管",负责侦查水路要道,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埋伏,他心里都有本账。
攻打桐庐前,宋江派朱贵守住渡口:"这里是粮道咽喉,丢了它,大军就得饿肚子。"朱贵领命后,把哨卡设在芦苇荡深处,搭了座像模像样的"酒店",幌子上写着"渡头酒"三个字——这是他当年在梁山的招牌,如今成了迷惑敌军的幌子。
"朱贵哥,这酒幌子能管用?"守卡的喽啰看着对岸的方腊兵,手心首冒汗。朱贵往烟斗里塞了把烟丝:"当年在梁山,官府的人天天在酒店喝酒,谁知道掌柜的是梁山贼?"他指着芦苇荡里的小船,"看见没?那些船板都做了记号,敌军一动,咱们就放火为号。"
头几日风平浪静,只有些零星的渔船经过。朱贵按老规矩,让喽啰们扮成酒保,对每个过路人盘问三遍:"从哪来?往哪去?带了啥?"有次方腊的细作扮成货郎,说要往杭州送丝绸,被朱贵一眼看穿:"这季节哪有新蚕茧?你的丝绸是去年的陈货,哄谁呢?"
芦苇荡里的暗战
方腊的水军都督娄敏中知道朱贵的厉害,没敢硬攻,反倒派了支小队,扮成梁山的运粮兵,想混进哨卡。为首的汉子提着个酒坛,笑着对"酒保"说:"朱贵哥在吗?宋大哥让俺送坛好酒。"
朱贵正在帐内翻查粮船名册,听见声音掀帘出来,目光在汉子腰间一扫——那人系的是方腊军特有的牛皮腰带,上面还沾着河泥。"哦?是李逵兄弟派来的?"朱贵接过酒坛,突然往地上一摔,"他每次送酒,都会在坛底刻个'黑'字,你的坛底有啥?"
酒坛碎裂的声响成了信号,芦苇荡里的伏兵顿时杀出。朱贵抄起帐后的朴刀,刀风扫过之处,芦苇纷纷折断。他的刀法看着杂乱,却招招对着下三路——这是在酒店里对付闹事醉汉练的,专让人站不稳脚跟。
激斗中,朱贵的胳膊被划开道口子,血滴在结冰的泥地上,像朵绽开的红梅。他却顾不上包扎,指挥喽啰们把易燃的芦苇捆成捆,往江面上扔:"烧!让下游的弟兄们知道有情况!"
火光照亮夜空时,娄敏中的主力船队果然从上游杀来。朱贵让人把哨卡的"酒点"点燃,自己带着残兵钻进芦苇荡:"跟俺来,这里的水道俺闭着眼都能走。"他熟悉每片芦苇的位置,哪里能藏人,哪里能设伏,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记得当年酒店里每个酒客的喜好。
地囚星的囚笼
退守芦苇荡的第三夜,雪下得格外大。朱贵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五个弟兄,都是刚上梁山的年轻人。"俺去找他们。"他裹紧棉袄就要动身,被阮小七拉住:"雪太大,出去就是送死!"朱贵拍掉他的手,烟斗里的火星映着眼睛:"他们是俺带出来的,就得带回去。"
他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跋涉,嘴里喊着弟兄们的名字,声音被风雪吞掉大半。走到片结冰的浅滩时,突然听见冰层下传来敲击声——是有人被冻在冰里了!朱贵趴在冰面上,用朴刀凿开冰层,果然看见三个弟兄蜷缩在下面,己经冻得说不出话。
"抓住俺的手!"他把朴刀递下去,一趟趟把人拉上来,自己的裤脚早己冻成冰壳。当他救最后一个弟兄时,冰层突然裂开,他半个身子掉进冰水里,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朱贵哥!"弟兄们哭喊着把他拉上来,他却指着远处的火光:"别管俺...快...去报信...娄敏中要炸桥..."原来他在凿冰时,看见方腊军正往上游的浮桥搬运炸药。
娄敏中的士兵发现了他们,火把像条毒蛇般追过来。朱贵把弟兄们往芦苇深处推:"走!俺替你们挡着!"他捡起块冻硬的泥块,抹在脸上——这是他当酒店老板时,躲避官府盘查的法子,能让人认不出相貌。
当娄敏中的刀刺穿他胸膛时,朱贵正靠在棵芦苇上,嘴里还叼着烟斗,烟早灭了。他看着敌军往浮桥方向去,突然笑了——刚才推弟兄们走时,他悄悄塞了个火折子给最年长的那个,那孩子机灵,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渡口的丰碑
浮桥最终没能保住,但宋江带着人及时赶到,保住了大部分粮草。那个被朱贵塞了火折子的年轻弟兄,带着残兵在芦苇荡里打游击,硬是拖到了援军到来。当他把朱贵的尸首从雪地里挖出来时,发现老掌柜的怀里,还揣着本磨破的小册子,上面记着梁山所有酒店的位置,最后一页写着行新字:"桐庐渡口,可设三卡,芦苇荡最安全。"
安葬朱贵时,阮小七在坟前立了块木牌,没刻名字,只画了个烟斗,烟锅里嵌着枚铜钱——那是朱贵总转着的那枚。李逵来祭拜时,带来了坛最好的酒,倒在地上:"朱贵哥,这酒给你,比你当年酒店里的好十倍。"
后来,有个被朱贵救过的弟兄,在桐庐渡口开了家真的酒店,招牌还是"渡头酒"。他总给客人讲那个旱地忽律的故事,说他看着像鳄鱼,心却比谁都软,把弟兄们护得比自己还紧。有次方腊的残兵来闹事,看到招牌上的烟斗,竟吓得不敢进门——他们说,那烟斗里的火星,能烧穿人的骨头。
大军班师回朝时,宋江把朱贵的小册子带回了梁山泊,放在聚义厅的情报箱里。每次议事,只要有人提到"渡口",都会想起那个总蹲在哨卡旁的身影,想起他转着铜钱说的话:"最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就看你知不知道藏在哪。"
很多年后,桐庐渡口的芦苇还在,每当风起,就像有人在低声说话,说的是当年那个酒店老板的故事。有个老渔民说,雪夜过渡口时,能看见个叼着烟斗的汉子,在芦苇荡里踱步,看见有船经过,还会笑着问:"客官,打哪来?要往哪去?"
聚义厅的花名册上,"地囚星旱地忽律朱贵"的名字旁,有人用墨笔描了个小小的酒店幌子。旁边的批注写着:"囚得住敌人,囚不住情义。"风从梁山泊吹来,带着芦苇的气息,像那个沉默的酒店老板,还在渡口的哨卡旁守着,转着铜钱,叼着烟斗,等着弟兄们回来,说声:"来碗酒?刚温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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