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九年季冬，独松关的积雪没到膝盖，关下的雪洼冻成了暗红的冰砣。周通拄着长枪站在临时搭起的瞭望台边，猩红的头巾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这是他从桃花山带来的习惯，总爱用鲜亮的颜色彰显勇武。他望着关楼上飘动的"方"字旗，忽然拍了拍身边的汤隆："汤隆兄弟，你那铁炮能不能轰开这狗门关？"汤隆正往铁炮的药膛里填火药，黑黢黢的脸上沾着烟灰，闻言咧嘴一笑："等俺再铸三门，保管把它炸成窟窿！"
桃花山的霸王
周通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总像团跳跃的火苗。他原是桃花山的寨主，因枪法灵动、性情豪爽，得了个"小霸王"的绰号，排座次时被定为"地空星"。这"空"字并非指他华而不实，而是说他擅长在山地间穿插作战，身影飘忽如空中山雀。归顺梁山后，他跟着鲁智深、武松镇守南山，把桃花山的"游击战"用到了极致，曾单人独骑闯过辽国的三重大营。
攻打独松关前，周通自请为先锋："这关隘跟俺桃花山的鹰嘴崖一个模样，俺闭着眼都能摸上去。"宋江有些犹豫，毕竟关守将吴升是方腊麾下有名的"铁枪将"，己连败三阵。周通却拍着胸脯保证："俺带三百人从侧翼的小道上去，给他们来个'桃花灼灼'！"这是他在桃花山的成名战术，趁夜攀崖突袭，枪尖上绑着彩绸，远远望去像满山桃花。
出发前夜，汤隆特意给周通的枪杆裹了层铁皮："这关的石头硬，别把你的宝贝枪磕坏了。"周通笑着踹了他一脚："还是你懂俺。"他从怀里掏出个桃花木雕的小菩萨，那是当年桃花山的山神像，"你帮俺好生收着，等俺回来给你唱段桃花山的小调。"
攀崖那日，周通果然带着人如灵猴般往上爬。他的枪法在窄路上更显优势，枪尖轻点之处，方腊兵纷纷坠崖。眼看就要摸到关楼，吴升却带着人从侧翼杀来，铁枪如毒蛇般首取周通后心。"小心！"崖下的汤隆看得真切，操起身边的铁砧就往上扔，砸偏了吴升的枪势。
周通趁机回身，长枪与铁枪绞在一处。他的枪法灵动，吴升的枪法则沉猛，两人在仅容一人通过的崖道上斗了二十回合，周通渐渐不支——他的肩头中了一箭，是昨日攻关时留下的旧伤。"桃花山的汉子，从不认输！"他怒吼着挺枪再战，却没留意吴升的亲兵正偷偷往崖道上泼油。
铁匠铺的巧匠
汤隆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总像块烧红的铁。他原是延安府的铁匠，因浑身长满黑毛、手艺精湛，得了个"金钱豹子"的绰号，排座次时被定为"地孤星"。这"孤"字暗合他痴迷锻造的性子，常常一个人在铁匠铺里待上三天三夜，连吃饭都要徒弟送进去。归顺梁山后，他掌管"军械营"，改良的铁炮、连环甲让梁山军的战力大增，连呼延灼都赞他"胜过十个铁匠铺"。
周通被困崖道的消息传来时，汤隆正在赶铸新炮。他把铁钳往火炉里一扔，火星溅得满脸都是："吴升这狗贼，敢阴俺兄弟！"当即带着十名铁匠，推着刚铸好的两门小炮，往崖下赶。这炮是他新研发的"轰天炮"，个头小却威力大，正适合山地作战。
"周通哥，接住！"汤隆在崖下大喊，让人把炮药包往上扔。周通接住药包，突然有了主意，他故意卖个破绽，让吴升的枪刺穿左臂，趁机将药包塞进对方的枪缨里："尝尝这个！"火折子扔出的瞬间，他翻身滚下崖道，借着藤蔓缓冲，摔在厚厚的积雪里。
爆炸声震得关楼都在晃，吴升的亲兵被炸得粉碎，他本人也被气浪掀飞，摔在关楼上。周通挣扎着站起来，刚想喊汤隆撤退，却见关楼的箭窗里射出一排冷箭，首取汤隆的铁匠铺——那里堆着大量火药，是梁山军的软肋。
"汤隆！快闪开！"周通嘶吼着，扑过去想推开汤隆，却被一支箭射穿了胸膛。汤隆抱着他倒下的身体，看着箭雨落在火药堆上，突然明白了周通的用意——这小霸王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箭簇。
双星的陨落
火药堆终究还是炸了。汤隆用身体护住周通，在气浪中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他感觉肋骨断了好几根，却死死攥着周通的手，那只手里还攥着半朵干枯的桃花——是从桃花山带来的，说要种在独松关下。
"俺的炮...还没...炸开关..."汤隆的声音越来越弱，黑黢黢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混着烟灰，像两道黑蛇，"对不住...周通哥..."周通咳着血，却咧开嘴笑了，猩红的头巾盖住两人的脸："唱...小调...给你听..."断断续续的歌声混在爆炸声里，像桃花山的风吹过。
当武松带着人赶到时，周通己经没气了，汤隆还有最后一口气，指着关楼的方向："吴升...在...上面..."说完这句话，他的头歪向周通，仿佛还在听那没唱完的小调。
打扫战场时，喽啰们在汤隆的铁匠铺废墟里，找到了那尊桃花木雕的小菩萨，上面沾着两人的血。宋江把菩萨揣进怀里，说要带回梁山，放在聚义厅的最高处。李逵在关下挖了个坑，把周通的长枪和汤隆的铁钳埋在一起，上面堆了块巨石，说这样"两个兄弟就不会孤单了"。
关隘上的余音
独松关被攻破后，弟兄们在关楼上找到了吴升的尸首，他的铁枪被周通的长枪钉在梁柱上，枪缨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火药。有人说，这是小霸王在天之灵，要让铁枪将永远臣服。
安葬周通和汤隆时，宋江让人在坟前种了棵桃树，又立了座铁炮模型——桃花是周通的念想，铁炮是汤隆的心血。鲁智深摸着桃树，突然想起在桃花山喝酒的日子，周通唱着小调，汤隆敲着铁砧，倒像支奇怪的乐曲。
大军班师回朝时，武松把那尊桃花菩萨带回了梁山泊，放在周通和汤隆的座位中间。后来每次议事，只要有人提到"独松关"，都会对着菩萨拜一拜，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红巾飘动的小霸王，和那个满脸烟灰的铁匠，在关下笑着说："等俺们凯旋。"
很多年后，独松关下的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每到春天就开满桃花，像极了周通枪尖的彩绸。有个老铁匠路过，说在月夜能看见两个人影，一个舞着长枪唱小调，一个抡着铁钳打拍子，桃花落在他们身上，红得像火。
聚义厅的花名册上，"地空星小霸王周通"和"地孤星金钱豹子汤隆"的名字并排着，被人用朱笔圈在一处。旁边的批注写着："空者不孤，孤者不空，双星同坠，情义永驻。"风从桃花山吹来，带着铁与火的气息，像那对生死相依的弟兄，还在关隘上守着，等着春天，等着花开，等着那句没能说出口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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