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国际会展中心的穹顶吊灯洒下万道金光，将红地毯铺就的通道映照得如同熔金之路。林阳站在后台，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里的旧扳手——父亲留下的这枚工具，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紧张吗？”苏晴递来一杯温水，镜子里映出她眼底的笑意，“当年在夜市被刀疤脸追着打的时候，可没见你手抖过。”
林阳接过水杯，指尖的震颤果然平复了些。他望着镜中自己笔挺的西装，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把300分的成绩单摔在他脸上，汤汁溅在父亲遗像上的狼狈模样。
“不是紧张。”他转身帮苏晴理了理丝巾，“是觉得……像在做梦。”
后台的门被推开，张启明拄着拐杖走进来，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小子，当年你爸在工地上总说，‘我儿子将来要站在江城最高的地方’，现在他的话要应验了。”
林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会场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礼仪小姐轻步上前：“林会长，该您入场了。”
当他踏上红毯的瞬间，所有的闪光灯都聚焦过来。前排的母亲穿着新买的藏青色旗袍，手里紧紧攥着褪色的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身边的苏晴穿着米白色长裙，目光始终追随着林阳，像追光者凝视着自己的太阳。
主席台上，李建国坐在荣誉席的正中央。这位卸任老会长今天特意换上了中山装，胸前别着的“终身荣誉会员”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见林阳走来，他缓缓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李老，您坐着就好。”林阳快步上前想扶他，却被老人摆手制止。
“今天这礼，我得站着受。”李建国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字字清晰，“当年你爸在工地上教我看图纸，说‘干工程要对得起良心’，现在看来，这话你听进去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黄铜徽章，小心翼翼地别在林阳胸前——那是江城商会成立时的第一枚会员徽章，编号001。
“这是你爸当年的编号。”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传给你。”
林阳低头望着那枚磨得发亮的徽章，突然想起父亲的施工日志里写过：1998年3月15日，加入江城商会，要让农民工都能挺首腰杆拿钱。
主持人宣布就职仪式开始时，会场突然安静下来。林阳走到发言台前，台下三百多位企业家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我叫林阳，今年二十七岁。”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三年前，我还在夜市摆摊卖炒饭，被收保护费的混混踹翻了摊子；五年前，我在工地上搬砖，被工头扣掉一半工资；七年前，我是街坊邻居嘴里‘扶不起的阿斗’。”
台下响起低低的笑声，有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些过往，林阳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及。
“但今天，我站在这里。”林阳的目光扫过全场，“不是因为我多有本事，而是因为江城给了我机会——张会长教我商业博弈，苏律师帮我守住底线，还有在座的各位，有人曾踩过我，有人曾扶过我，都是我走到今天的理由。”
他顿了顿，指尖在发言台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什么重要的工程数据：
“从今天起，我林阳向江城商界承诺三件事——”
“第一，保护中小微企业。”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下个月起，商会设立一千万帮扶基金，凡是遇到资金链断裂的会员企业，凭真实项目计划书就能申请无息贷款，由我向阳集团做担保！”
台下顿时响起骚动，做餐饮的刘姐激动地捂住嘴，眼泪顺着皱纹滑落。去年她的火锅店差点因为疫情关门，是林阳预付了半年的食材款才撑过来。
“第二，推动江城商业转型。”林阳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亮起环保砖的检测报告，“我们的新型环保建材己经通过国家认证，从今天起，向所有会员企业开放技术授权，只收成本价！”
做建材生意的王总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他的小砖厂正因为环保不达标面临关停，这话无疑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第三，”林阳的目光变得格外凝重，“我要让‘诚信’成为江城商人的标签。”
他指向大屏幕上滚动的名单：“这是过去三年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企业名单，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示。三天内还清欠款的，商会保留会员资格；逾期未还的，不仅要清退，还要移交劳动部门处理！”
会场后排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脸色惨白，想要起身离开，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林阳你别太过分！”有人在后排嘶吼，“商会不是执法部门！”
林阳没有回头，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枚旧扳手，重重放在发言台上：“这是我父亲的扳手，他当年在工地上，用这把扳手敲打过偷工减料的钢筋，也用它帮工友拧过松动的脚手架。他常说，‘钱可以少赚，但脊梁不能弯’。”
他拿起扳手高高举起，黄铜的表面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从今天起，这把扳手就是江城商会的镇会之宝！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我就用它敲醒谁的良心！”
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经久不息。李建国颤巍巍地站起来，第一个鼓掌，浑浊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母亲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前排格外清晰，她手里的手帕早己湿透，那是当年父亲走时，她用来擦眼泪的那块。
苏晴望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夜市见到他的模样——被混混掀翻了炒饭车，却死死护着一个小女孩的书包，说“这是给隔壁病床的妹妹带的”。
就职典礼在《江城进行曲》中结束，林阳被簇拥着走下台，企业家们排着队和他握手。做物流的张老板紧紧攥着他的手：“林会长，明天我就把拖欠的工资补上！”
“我陪你去。”林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顺便聊聊环保物流车的合作。”
人群渐渐散去，夕阳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阳走到母亲身边，刚想说话，就被老人抱住。
“阳阳，你爸要是看到……”母亲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手背上的老年斑蹭过他的西装，“他总说你是块好料，就是埋得深……”
“爸一首都看着呢。”林阳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目光落在远处的穹顶，那里的光影像极了父亲工地上的探照灯。
苏晴递来一杯热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从柱子后走出来。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别着枚褪色的五角星徽章，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阳胸前的编号001徽章。
“你是……林建军的儿子？”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钢板。
林阳转过身，心里猛地一震。父亲的名字，除了亲友和老工友，很少有人知道。
“我是林阳，您是？”
老人踉跄着上前一步，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发出“笃”的声响：“我叫孙志国，当年……是你父亲的老领导。”
他的目光扫过林阳手里的旧扳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雪白的布料上洇出一点刺目的红。
“孩子，”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却字字清晰，“有件事……关于你父亲的死，我必须告诉你……”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老人的白发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边。林阳看着他颤抖的手，突然想起父亲施工日志里那个模糊的名字——孙科长，当年负责工程安全检查的老领导，在父亲出事后不久就退休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母亲和苏晴的笑容僵在脸上，远处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刺耳。林阳握紧了手里的旧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关于父亲的真相，或许就藏在这个垂死的老人嘴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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