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最后一天的傍晚,钱宏明站在新装修的投资公司办公室里,指尖划过落地窗上的冰花,凉丝丝的。窗外的城市正被暮色浸透,老城区的烟囱冒着最后一缕烟,慢悠悠的;远处开发区的塔吊在余晖里划出金色的弧线——这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三个冬天,口袋里的传呼机早就换成了翻盖手机,空间里那些模糊的未来数据,此刻正一点点变成眼前的现实,真真切切的。
"喝杯茶?"沈嘉丽端着两杯龙井走进来,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撒了层碎钻。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羊绒衫,是钱宏明上周在百货大楼买的,当时售货员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他瞅着和她的珍珠胸针挺配,眼光不错。
钱宏明接过茶杯,目光落在她摊在茶几上的文件上。最上面是腾飞机械厂的股权证明,柳钧的签名龙飞凤舞,跟画符似的;旁边"钱宏明"三个字的笔锋却依旧板正,规规矩矩的;中间是*ST恒通的控股协议,"51%"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扎眼得很;最底下是份手写的风控流程,沈嘉丽的字迹娟秀,却在"关联交易审查"那条下画了道加粗的横线,看着就严肃。
"都齐了。"他呷了口茶,龙井的清香混着窗外的煤烟味钻进鼻腔,有点怪但不难闻,"第一阶段的事,总算有了个模样,没白忙活。"
沈嘉丽拿起那份风控流程,指尖在"审核人:沈嘉丽"处停了停:"我爸说,你这哪是投资公司,分明是制造业护航队,就跟保镖似的。"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像道温柔的河,"别家投资人都盯着回报率,算来算去的,就你总问'研发设备到位了吗''技术瓶颈突破了吗',操心的命。"
"因为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宏明望着楼下匆匆而过的行人,有个骑二八大杠的身影很像柳钧,车后座捆着个大纸箱,估计是给客户送样品的,风风火火的,"但机器造出来了,能用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传给下一代——这才是实在东西,看得见摸得着。"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钱宏英。背景里传来银行年终总结会的喧闹,吵得很,她的声音却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弟,我转正了!行长说让我明年牵头中小企业信贷部,专门给像腾飞这样的厂子贷款,干实事!"
"恭喜啊钱主任,高升了!"钱宏明笑着靠在沙发上,"以后放贷可得秉公办理,别给你弟走后门,我可不吃那套。"
"放心,"钱宏英的声音突然压低,跟做贼似的,"我刚把腾飞的评级提到AA+,利率能下浮10%——这是按规定来的,谁让你们的零件合格率连续六个月100%呢,硬气。"她顿了顿,"对了,柳石堂今天来银行了,存了笔钱,说是给腾飞的研发基金,还不好意思地让我别告诉你,老小孩似的。"
钱宏明心里一动,想起上周去腾飞厂,看见柳石堂蹲在老立车旁,教年轻人磨刀具,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都没察觉,专注得很。柳钧当时偷偷说:"我爸现在比我还关心厂子,昨天半夜还来车间看镗床,说怕冻着,瞎操心。"
挂了电话,沈嘉丽突然指着他的手腕:"你的表停了,不走字了。"
钱宏明低头看,电子表的屏幕黑着,还是去年柳钧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是德国原厂配件,防水防震,结果也不咋样。"估计是没电了。"他摘下来揣进兜里,"正好,明天换块新电池,也算辞旧迎新,图个吉利。"
其实他知道,这表是上周在腾飞厂帮忙搬设备时摔坏的。当时柳钧正调试新到的五轴加工中心,他在旁边递扳手,没留神被掉下来的工具箱砸中手腕,疼得钻心。柳钧吓得脸都白了,非要送他去医院,他笑着说"没事",心里却清楚——这表的零件精度再高,也经不住实打实的磕碰,就像那些看似完美的计划,总得在现实里摔几个跟头才扎实,顺顺当当的反而不放心。
"对了,"沈嘉丽从抽屉里拿出个红本本,"这个给你。"是本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2002",崭新的,"我把空间里剩下的行业趋势整理了下,明年重点看这几个领域:汽车零部件、工业机器人、高端液压件......都是腾飞能发力的方向,错不了。"
钱宏明翻开第一页,看见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数据:蓝色是市场规模,红色是技术壁垒,黑色是政策导向,在"国产替代率不足30%"那条下,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腾飞现有技术储备",一目了然。"你这比空间里的原始数据还清楚,专业。"他抬头时,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像两杯倒满的酒,晃得人有点晕,心跳都快了点。
"我爸说,光靠未来信息走不远,不是长久之计。"沈嘉丽合上笔记本,"得把数据变成自己的东西,就像柳钧把德国图纸改成适合中国材料的参数——这才叫真本事,实打实的。"
傍晚的霞光透过冰花,在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幅抽象画。钱宏明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初春,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发晕,空间里的微光第一次亮起,系统提示音冷冰冰的:【弥补遗憾,始于挚友】。当时他只当是场荒诞的梦,首到在接风宴上看见柳钧,那个和资料里一样倔强的留洋博士,举着酒杯说"盗版没有未来",他才明白,有些遗憾是能亲手改写的,人定胜天。
"晚上去吃火锅?"他突然站起来,西装外套的褶皱里掉出张纸条,是柳钧早上塞给他的,上面写着"元旦聚餐,我带崔冰冰来",后面画了个害羞的表情,挺可爱。
沈嘉丽捡起来,笑着塞进他兜里:"你是不是早忘了,今天约了柳钧他们?记性真差。"她看了眼表,"还有半小时,他估计己经在红牡丹饭店等着了,那急性子,肯定坐不住。"
下楼时,电梯里遇见*ST恒通的老会计李师傅,正拎着包年货往家赶,沉甸甸的。"钱老板,新年好啊!"老人笑得满脸褶子,"多亏了你,咱恒通才没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干五年,不服老!"
"是您老账记得清楚,底子扎实。"钱宏明帮他按了一楼,"明年腾飞要上ERP系统,还得请您来指导指导年轻人,他们懂电脑但没您有经验。"
李师傅的眼睛亮了,精神头十足:"没问题!我最近在夜校学电脑呢,虽然打字慢,跟鸡爪刨似的,但咱懂业务啊,这点不含糊!"
走出写字楼时,寒风卷着雪沫子扑了满脸,冻得人一激灵。钱宏明看见柳钧的车停在路边,车窗上结着冰,柳石堂正坐在副驾驶上,用抹布擦玻璃,动作慢悠悠的,却擦得格外认真,跟对待宝贝似的。柳钧在旁边跺脚取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他们过来,赶紧迎上来:"我妈熬的羊肉汤,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崔冰冰呢?"沈嘉丽往车里看,没见人。
"在后面呢,"柳钧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她说要给宏英姐买新年礼物,非拉着赵师傅的闺女逛街去了,女人家的事,搞不懂,磨磨蹭蹭的。"
钱宏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工装外套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图纸,是新设计的轴承结构图,上面用铅笔写着"寿命目标:15000小时",野心不小。"行啊你,目标挺远大。"他笑着说。
"这还得多谢你那500万,"柳钧的耳朵有点红,"能买最好的材料试验机了,不愁没家伙事儿。对了,德国那边回信了,说想跟咱合作研发新一代齿轮箱,下个月派专家来......"
车里的柳石堂突然探出头,嗓门洪亮:"小钧,说啥呢?赶紧走啊,红牡丹的包间订的六点,别晚了,让人等不好!"老头的嗓门还是那么大,却在看见钱宏明时,悄悄把刚擦好的车窗又擦了一遍,像在掩饰什么,有点可爱。
钱宏明望着这对父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想起空间里那个被埋没的结局:柳石堂会在2003年因胃癌去世,临终前都没跟柳钧说上句和解的话;而现在,这老头正捧着柳钧刚打印的零件检测报告,老花镜凑得离纸页只有一寸,嘴里嘟囔着"这精度,比我年轻时强多了",满脸骄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系统的提示音,比三年前柔和了许多:【第一阶段任务完成度85%,遗憾正在弥补】。钱宏明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剩下的15%,或许就藏在柳石堂擦玻璃的动作里,藏在钱宏英越来越专业的信贷报告里,藏在沈嘉丽标注的那些数据里,藏在所有正在发生的、比未来更鲜活的当下里,慢慢补全。
红牡丹饭店的包间里,火锅己经沸腾了,咕嘟咕嘟冒泡。钱宏英和崔冰冰提着大包小包进来,崔冰冰手里的礼盒上印着"德国精密量具",说是给柳钧的新年礼物,挺用心;钱宏英则拿出本《商业银行法》,笑着说"这是给我自己的,明年得考执业资格,得加油"。
柳钧忙着给大家盛汤,羊肉的香气混着啤酒沫子在屋里飘,馋人得很。柳石堂被钱母拉着坐在主位,老头拘谨地首搓手,却在柳钧递过酒杯时,第一次主动碰了碰,酒液洒在桌上,像朵绽开的花,挺喜庆。
"元旦快乐!"钱宏明举起杯子,看着眼前这些笑脸,突然觉得穿越这回事,或许从来不是为了改变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像此刻,锅里的羊肉翻滚着,窗外的烟花炸开了,有人在讨论明年的订单,有人在规划新的研发,有人在憧憬还没发生的日子——这些热气腾腾的瞬间,本身就是最值得弥补的遗憾,实实在在的幸福。
"对了,"他放下酒杯,看着柳钧,"2002年的计划,咱们得好好聊聊。我看了下,汽车行业明年要井喷,你的精密轴承......"
柳钧的眼睛亮起来,跟有光似的,伸手去拿笔,却碰倒了醋瓶,褐色的液体在桌布上漫开,像条正在流淌的河。大家笑着去擦,笑声撞在窗户上,把冰花都震得簌簌落,热闹得很。
钱宏明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海,亮堂堂的。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无数个冬天要过,无数个难题要解,无数个零件要造。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正在发烫的火锅,有眼里的光,有手里的笔,有那些说不完的计划和盼头,就没什么好怕的,往前冲就是了。
毕竟,属于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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