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元旦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红牡丹饭店的玻璃窗，在钱宏明面前的醋碟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晃得人眼花。他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醋里涮了涮，抬头时正撞见柳钧举杯的手——这小子今天穿了件新夹克，是崔冰冰上周陪他买的，袖口还没拆标签，举杯时胳膊肘"咚"地撞到桌沿，啤酒沫子溅了钱宏英一袖口，白花花的一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柳钧慌忙掏纸巾，耳根红得像煮熟的虾，手忙脚乱的，"宏英姐，我给你擦擦......"
"没事没事。"钱宏英笑着躲开，把沾上泡沫的袖口往桌布上蹭了蹭，也蹭不干净，"说正事吧，你那RF系列零件的研发，现在到哪一步了？我这边有个汽车零部件厂商的客户，正找高精度耐磨件呢，你们的货要是行，能成笔大生意。"
柳钧眼睛一亮，嘴里的羊肉差点咽错了喉咙，咳嗽了两声："就差最后一轮疲劳测试了！德国专家说，只要能通过1000小时连续运转无磨损，就能达到奔驰的标准，厉害吧！"他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子，打开时里面的零件在阳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光，"你看这涂层，用的是航天材料，硬度比普通钢材高3倍，杠杠的。"
钱宏明凑近看，零件内圈的纹路比头发丝还细，是柳钧新改进的螺旋槽设计。"成本控制得住吗？"他用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金属触感里带着细微的磨砂感，"汽车厂商对价格敏感，太贵了他们不认，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在这儿行不通。"
"放心，"柳钧往嘴里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我把生产线的废品率降到1.2%了，赵师傅说这在行业里算是拔尖的，没几家能做到。"他突然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就是林岳那边有点不对劲，最近总有人在厂门口转悠，说是想参观，我看不像好人，贼眉鼠眼的。"
钱宏明夹菜的手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林岳是市一机的厂长，上个月还托人来说想合作，被柳钧以"技术路线不符"回绝了，看来是记仇了。"别搭理他，"他往柳钧碗里夹了块排骨，"专心搞你的测试，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旁边的崔冰冰突然笑了，用胳膊肘碰了碰柳钧，差点把他手里的筷子碰掉："你看你，说正事就脸红，跟宏明哥学学，多稳当。"她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得哗哗响，"我把德国专家的建议整理了下，你们看看，这几处参数调整可能得加台新设备，得花钱。"
钱宏英凑过去看，突然指着其中一行："这个液压伺服系统，我们银行刚给一家机床厂放了贷款，他们有闲置的，可以租给你们先用，比买新的省不少钱，划算。"她掏出钢笔在旁边画了个圈，"我明天让信贷员对接，年前就能搞定，不耽误事。"
钱宏明看着姐姐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在夜校啃书本的样子。那时候她总说"怕学不会"，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现在谈起设备参数头头是道，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里，藏着只有他懂的较劲——当年柳石堂说"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没用"，如今她靠自己在银行站稳脚跟，连行长都得听她分析制造业信贷风险，扬眉吐气。
"对了宏英姐，"沈嘉丽端着茶杯凑过来，她今天穿了件红色毛衣，衬得肤色格外白，喜庆得很，"你们银行那个副主任竞聘，准备得咋样了？我爸说可以帮你找找以前的老同事，他们现在不少在总行当领导，能说上话。"
钱宏英的筷子在碗里转了转，有点不好意思："还在准备演讲呢，题目是《如何通过信贷支持实体制造业》，我想多举几个像腾飞这样的例子，真实，听着也实在。"她突然叹了口气，有点发愁，"就是竞争对手王主任有点难缠，听说他舅舅是市里的领导，总有人给他透题，不公平。"
"怕他干啥，"钱宏明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有实打实的业绩，去年给二十多家中小企业放的贷款，坏账率零，这就是底气，比啥都强。"他朝沈嘉丽眨眨眼，"嘉丽不是在整理风控案例吗？把宏英的案例加进去，让评委们看看，谁才是真懂行，谁是瞎忽悠。"
沈嘉丽笑着点头，从包里掏出个U盘，亮晶晶的："我早就准备好了，这里面有她去年做的腾飞评级报告，从偿债能力到技术壁垒分析得明明白白，比总行的模板还详细，专业得很。"她把U盘塞进钱宏英手里，"演讲时放几页数据，比空喊口号有说服力，评委就吃这一套。"
窗外的鞭炮声突然炸响，"噼里啪啦"的，吓了大家一跳。钱母从厨房探出头，嗓门洪亮："快吃快吃，饺子煮好了，新年得吃饺子，招财进宝！"她端上来的盘子里，饺子个个圆鼓鼓的，其中几个捏成了元宝形状，是钱宏英小时候最爱吃的，老太太还记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从淬火年代开始的任务柳钧咬开一个，里面的硬币硌得牙床疼，他举着硬币哈哈大笑，像个孩子："我吃到钱了！今年准发财！"
柳石堂今天没来，说是厂里有事走不开，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钱宏明知道，老头是不好意思，自从上次来腾飞指导老立车操作被年轻人围着请教，他就总找借口来转悠，嘴上说"看看你们瞎折腾啥"，眼里的光却藏不住，得意着呢。
"等测试通过了，"钱宏明举杯跟大家碰了碰，"咱们请柳叔来庆功，让他给咱们讲讲以前的老故事，他懂的比咱们多，都是经验。"
柳钧的眼睛突然亮了，用力点头，差点把桌子掀了："好啊！我爸最近总翻他那本老机床手册，说有些老法子比电脑算得还准，我正想请教呢，他还不乐意说。"
吃到后半程，钱宏英的传呼机突然响了，"滴滴滴"的，打断了热闹的气氛。是银行同事打来的，说王主任在办公室等着要份报表，故意找茬。"真扫兴，"她拿起包站起来，"我先回去一趟，你们慢慢吃，单我己经买过了，别跟我抢。"
钱宏明送她到饭店门口，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姐姐的肩膀上，像撒了层糖霜。"竞聘别太紧张，"他从兜里掏出个暖手宝塞给她，热乎乎的，"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副主任了，有没有那个头衔不重要，你有真本事。"
钱宏英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知道你疼我。"她突然抱了抱弟弟，"以前总担心你闯祸，一天到晚不省心，现在才发现，你比谁都靠谱。"
回到包间时，柳钧正拿着零件在灯光下看，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认真，跟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宏明哥，"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我想在零件上刻个小标记，就像签名似的，以后人家看到就知道是腾飞造的，有面子。"
沈嘉丽突然指着零件内圈："这里刻个'腾'字的拼音首字母，既不影响精度，又好识别，巧妙得很。"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草图，"我让设计公司的朋友看看，下周给你出方案，保证好看。"
钱宏明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突然觉得心里踏实。林岳的威胁也好，竞聘的压力也罢，在这些热气腾腾的计划面前，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就像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煮着的不只是羊肉，还有每个人心里的盼头——柳钧想造中国最好的零件，钱宏英想在银行闯出一片天，沈嘉丽想把风控做得更扎实，而他，只想护住这些愿意为0.01毫米较劲的人，让他们能安安心心搞实业，不用分心。
离开饭店时，柳钧非要开车送大家，热情得很。车过市一机门口，钱宏明看见林岳站在路灯下打电话，侧脸在雪地里显得阴沉沉的，不是啥好脸色。他碰了碰柳钧的胳膊："锁好车间门窗，贵重设备加个防盗锁，别大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钧点点头，方向盘打得有点紧，估计是紧张了："我知道，赵师傅说今晚他在厂里守着，老工人靠谱，放心吧。"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街道染成一片白，干净得很。钱宏明望着腾飞厂的方向，那里亮着几盏灯，像黑夜里的星星——他知道，新的一年不会一帆风顺，林岳的小动作、竞聘的变数、测试的压力，都在暗处等着。但只要这些灯还亮着，只要还有人愿意在寒冬里为梦想较劲，就总有春暖花开的那天，日子会越来越好。
快到家时，沈嘉丽突然说："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林岳最近在跟几家投资公司接触，好像想搞并购，来者不善，你得提醒柳钧盯紧点技术保密，别让人钻了空子，偷走宝贝。"
钱宏明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柳钧刚发来的消息："测试设备调试好了，明天开始连续运转，等我好消息。"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像个攥紧拳头的小人，挺有劲儿。
他回了个"等你好消息"，抬头时看见沈嘉丽的侧脸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挺好看的。"明天去趟腾飞，"他突然说，"把技术合同再完善下，知识产权这块得加几条，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
雪花落在车窗上，很快融成水珠，像泪滴。钱宏明知道，这只是新年的开始，硬仗还在后面，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热腾腾的饺子，有没说完的计划，就没什么坎儿过不去。毕竟，他们早就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柳钧从腼腆的博士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厂长，钱宏英从夜校学生变成银行骨干，而他，也从那个在医院病床上迷茫的穿越者，变成了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依靠，越来越有担当了。
车窗外的鞭炮声又响起来，比刚才更密集，像是在为这些正在生长的希望鼓掌。钱宏明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城市，突然觉得，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写到精彩处，后面还有更多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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