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宏明把车泊在银行后门的树荫里，看着钱宏英抱着文件夹从玻璃门里出来，脚步比平时沉了些，像是灌了铅。她那件白衬衫袖口沾着点咖啡渍，领口最上面的纽扣松松垮垮挂着——这些细节在平时绝不可能出现，显然是被信贷部副主任竞聘的事搅得没了心思。
"王主任又在背后敲边鼓？"他降下车窗，递过去一瓶冰镇苏打水。瓶身的水珠滴在钱宏英手背上，她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
"他把我上个月批给腾飞机械厂的贷款翻出来了，"钱宏英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气还没顺过来，"说我给的利率太低，涉嫌利益输送。行长把我叫去办公室，话里话外都是敲打，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她扯了扯衬衫下摆，"听说他舅舅托了总行的人打招呼，我这边......怕是悬了。"
钱宏明看着姐姐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空间里那份银行股东名单——国有股占比62%，其余都是些零散的小股东，最大的自然人股东持股也不超过5%，跟散沙似的。"姐，你信我不？"他突然开口，语气笃定得很，"再熬一周，情况准保不一样。"
钱宏英愣了愣，弟弟眼里那股稳当劲儿让她莫名安心。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钱宏明的脑海里，10立方米空间正悬浮着三份文件：《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关联交易披露准则》《城市商业银行增资扩股流程》。最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是他托人查到的王主任舅舅的任职履历——现任总行授信审批部副主任，正好分管中小银行监管，这关系倒是钻得挺紧。
当晚，钱宏明把自己关在书房，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快漫出来了。沈嘉丽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在白板上画关系图："鼎盛贸易"箭头指向"恒通建材"，再拐个弯指向"远大投资"，最后那支红箭头首首戳在银行名称上，像条藏在暗处的蛇。
"用三家壳公司层层嵌套，"沈嘉丽指着"鼎盛贸易"，指尖在板上敲了敲，"这家去年做过纺织机械出口，外汇流水干净得很，适合当第一层掩护。"她拿起马克笔在旁边画了个圈，"但资金来源得注意，最好用香港账户的利润，免得留下境内关联的痕迹，被人抓住把柄。"
钱宏明把空间里的外汇结算记录调出来，2001年的外贸利润加上做空纳斯达克赚的钱，凑凑正好够1.2亿。"多出来的2000万当缓冲，"他在白板上写下"1亿"，圈了个圈，"就说补充资本金支持地方实业，正好符合政策导向，谁也挑不出刺来。"
接下来的三天，钱宏明跟上了发条的钟似的，连轴转。第一天飞香港，把美元通过离岸账户转到鼎盛贸易的外汇账户，结汇时特意让银行分七笔操作，每笔不超过200万，就怕触发大额监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第二天，他带着律师去见恒通建材的老板——一个做建材生意的福建人，三年前受过他的资金周转恩惠，此刻拍着胸脯保证："钱总放心，公司公章我给你用，嘴严得很，绝对守口如瓶。"
最棘手的是远大投资的股权变更。沈嘉丽的表哥在视频里反复确认："表妹，这真不会犯法吧？我可不想在新西兰待不安生。"沈嘉丽举着《公司法》逐条解释，钱宏明则让律师起草了份代持协议，附加了一堆苛刻的违约条款。首到表哥在新西兰的公证处签完字，钱宏明才松了口气，这时他己经三天没合眼，眼下的青黑比西装袖口还深，看着倒像熊猫。
注资款打到银行账户那天，钱宏英正在开信贷审批会。王主任拿着份报表，阴阳怪气地说："某些同志啊，总想着给小厂放水，殊不知银行的资本金金贵得很......"话没说完，行长的秘书突然推门进来，在行长耳边嘀咕了几句。行长的眼睛倏地亮了，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滚出去老远。
散会后，行长把钱宏英叫到办公室，态度比之前温和了不止一点："小钱，你上次提的那个'制造业信贷白名单'，我看可以试试。"他指着电脑屏幕，语气里带着点兴奋，"刚进来一笔大额增资，董事会研究过了，要重点支持实体经济，这事你牵头落实一下。"
钱宏英走出办公室时，腿还有点发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她看见王主任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脸色铁青，对着话筒嚷嚷："怎么可能？没人跟我透风啊......"阳光从玻璃幕墙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块被打碎的劣质瓷砖，看着挺狼狈。
傍晚，钱宏明接到沈嘉丽的电话，语气里带着笑意："银行董事会刚发了公告，新股东远大投资提名的董事人选通过了。我让表哥推荐了个退休的央行老专家，姓周，最看重实体经济，以后就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钱宏明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心里敞亮多了。空间里的银行股东名单正在更新，远大投资的名字赫然在列，持股比例10.3%，仅次于国有股，算是站稳脚跟了。他想起钱宏英早上发来的短信："王主任今天没找我麻烦，还主动把他手里的几家制造企业客户推给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柳钧打来的，背景里传来机床的轰鸣声，震得听筒嗡嗡响："宏明哥，RF系列的疲劳测试数据出来了，比德国标准高20%！我让崔冰冰整理好发给你......对了，你姐中午来厂里了，说要给我们做'白名单'试点，笑得可开心了，跟吃了蜜似的。"
钱宏明挂了电话，从空间里拿出那份被翻得起毛的银行年报，在扉页写下一行字："资本是水，实业是田，水能载舟，亦能灌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他仿佛听见远方的稻田正在拔节，在看不见的水流滋养下，正朝着丰收的方向，稳稳当当地生长。
夜色渐深，他给沈嘉丽发了条短信："明天让周董提个议案，给高新技术企业的信贷利率再降0.5个点，多帮衬帮衬像腾飞这样的厂子。"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一个"好"字，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像黑夜里亮起的一盏小灯，暖融融的。
钱宏明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路还长着呢。王主任背后的关系网还在，银行内部的阻力也没完全消除，但他并不着急。就像柳钧车零件时总说的："精度不是一刀车出来的，得慢慢修，急不得。"他要做的，就是像打磨零件一样，一点点消除那些阻碍实业生长的毛刺，让资金的水流顺畅地流向该去的地方，不堵着，不淤着。
窗外的月光落在白板上，那些复杂的关系图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只剩下"银行"和"腾飞机械厂"两个名字，被一道无形的线连在一起，紧紧的。钱宏明关掉灯，在黑暗中笑了笑——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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