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大厅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九月的热意搅得昏昏沉沉，跟没睡醒似的。钱宏英坐在信贷部副主任的新办公桌后，指尖在"副主任岗位职责"文件上划了又划——这张纸被她折得边角发皱，最后一条"协调部门关系"的字迹被红笔圈了三道，跟道解不开的绳结，看着就闹心。
"钱副主任，王主任让您过去一趟。"实习生小周抱着摞报表进来，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跟做错事似的。钱宏英抬头时，正看见王主任站在门口，背着手盯着她桌上的"制造业信贷白名单"，嘴角撇出个冷笑，跟淬了冰似的，让人心里发毛。
"小钱啊，刚上位就搞特殊化？"王主任捏着那份名单，纸页在他手里哗哗响，跟翻旧账似的，"这些小厂子资质参差不齐，你给他们利率优惠，坏账了算谁的？"他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翘得老高，快翘到桌子上了，"我看还是按老规矩来，优先照顾那些国企大客户，稳妥，省得担风险。"
钱宏英往回抽了抽名单，指尖使劲得发白，心里那股气儿首往上冒："王主任，腾飞机械厂的RF系列零件刚通过德国认证，订单都排到明年了，这种技术型企业......"
"技术能当饭吃？"王主任把名单拍在桌上，震得笔筒都跳了跳，"去年那家国营机床厂，不也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还不是欠了三千万贷款跑了？"他突然压低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我可听说了，你弟弟跟这家腾飞厂走得近，这里头没猫腻？"
这话像根针，扎得钱宏英太阳穴突突跳，疼得慌。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腾飞厂的审计报告，页脚还沾着沈嘉丽帮忙标注的风险点："王主任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实地核查。他们的应收账款回收率92%，固定资产抵押充足，比您手里那几家房地产公司靠谱多了，真的。"
王主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甩门而去时差点撞翻小周手里的咖啡。褐色的液体溅在白衬衫上，像朵难看的花，怎么擦都擦不掉。钱宏英看着那片污渍，突然想起三年前夜校的会计课——老师说"信贷员的眼睛要像显微镜，心要像秤"，当时她还不懂，现在才明白，这秤不仅要称企业，还得称自己，称良心。
下午的部门会议上，王主任果然发难，跟早就准备好似的。他拿着份某地产公司的贷款申请，拍得桌子震天响："这家'宏图置业'是总行重点扶持的，人家要五个亿开发新楼盘，小钱你却卡着不放，说什么现金流不足，我看你是故意刁难，不想让部门好过！"
钱宏英翻开申请材料，里面的资产负债表被做得花里胡哨，应付账款科目下藏着三笔关联方借款，像三只躲在暗处的老鼠，看着就可疑。"他们的流动比率只有0.8，短期偿债能力不足，"她指着报表上的红色批注，那是她熬夜标出来的，"而且土地出让金还欠着政府两个亿，这种情况下放贷，风险太大，咱们担不起。"
几个老同事低着头装没看见，只有刚调来的李姐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眼里带着劲儿。钱宏英心里一暖，想起弟弟昨晚发来的短信："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护着我？现在该你往前冲了，我在后面给你托底。"当时只当是安慰，现在才懂，那托底的不是钱，是让她敢说真话的底气，硬气。
散会后，李姐凑过来，塞给她张纸条，动作跟做贼似的："宏图置业的老板是王主任的连襟，这单成了，他能拿五个点回扣，黑着呢。"钱宏英捏着纸条的手首抖，纸边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慌。
她没声张，转身去了档案室。翻到凌晨两点，终于在2000年的旧档案里找到线索——这家宏图置业的前身，就是那家欠了三千万贷款跑路的国营机床厂，换了个马甲又来骗贷，脸皮真厚。钱宏英把证据复印下来，晨光爬上纸页时，她的睫毛上凝着层薄霜，像落了场无声的雪，冷冷的。
第二天一早，她抱着证据去找行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正听见王主任在里面哭诉，声音尖得刺耳："小钱太年轻，不懂变通，再这么下去，咱们部门的业绩要完了......"钱宏英推开门，把复印件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行长，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从淬火年代开始的任务》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是我不懂变通，是不能拿银行的钱填窟窿，那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行长翻着证据的手停在某一页，突然拍了桌子，震得茶杯都晃了："胡闹！"他指着王主任，"你被停职反省，等候处理！"王主任瘫在椅子上，嘴里还嘟囔着"你等着"，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人心里发寒。
走出行长办公室时，钱宏英的腿软得像面条，差点站不住。小周跑过来，手里举着个保温杯，热气腾腾的："钱姐，这是李姐给您泡的枸杞水，她说您昨晚没回家，补补。"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秋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甜得人心里发颤，舒服多了。
中午去食堂打饭，打菜的师傅多给她舀了勺红烧肉，肥瘦相间的："小钱主任，听说你把王扒皮给撸了？痛快！"周围的同事纷纷点头，有人说"那家伙早该收拾了"，有人塞给她个茶叶蛋，说"补补脑子"，热热闹闹的，心里暖烘烘的。钱宏英咬着蛋，突然想起刚进银行时，总有人说"女人搞信贷没前途"，现在才明白，前途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实打实的。
下午收到弟弟的短信，只有张照片：腾飞厂的车间里，柳钧正举着块RF零件给工人讲解，背景里的横幅写着"感谢银行雪中送炭"，字挺丑但透着真诚。钱宏英笑着回复："按规矩来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突然想起父亲——那个总说"女孩子读什么书"的老头，要是看见现在的她，会是什么表情？说不定会挠挠头，说句"俺闺女行"。
下班时，李姐约她去喝奶茶，吸管都备好了。玻璃窗外的霓虹灯亮起来，映得李姐的脸红扑扑的："其实啊，王主任早就想把他侄子塞进来当信贷员，你挡了他的路，他能不急？"她吸了口珍珠，嚼得咯吱响，"不过你别怕，咱们行里不少人看不惯他，以后有事儿，姐帮你，放心。"
钱宏英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突然觉得这杯奶茶甜得正好。不像王主任那种腻人的糖精味，是带着点回甘的甜，像她走的这条路——起先是苦的，涩的，甚至有点疼，但只要咬着牙往前走，总能尝到点甜，值了。
回到家，发现门口放着个快递箱，挺大一个。拆开一看，是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扉页上贴着张便利贴，是钱宏明的字迹，龙飞凤舞的："里面有沈嘉丽整理的制造业风险模型，比你那本翻烂的《信贷实务》管用。对了，老姐，你今天超帅，比我还帅。"
钱宏英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屏幕亮起时，正好映出她眼里的光，亮晶晶的。她点开那个名为"实业灯塔"的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几十家中小企业的分析报告，第一份就是腾飞厂的，末尾还有沈嘉丽的批注："这家的技术护城河够深，值得长期跟踪，错不了。"
窗外的月亮爬上树梢，把银辉洒在键盘上，冷冷的光。钱宏英开始修改明天要用的贷款审批流程，把"关联交易核查"从可选项目改成了必选，还加了条"实地走访至少三次"，少一次都不行。改到凌晨，她在页脚加了行小字："信贷不是数字游戏，是给实干者的船，不是给投机者的救生圈，得拎清。"
第二天上班，小周指着她的黑眼圈笑："钱姐，您这是熬夜改方案呢？眼下都挂彩了。"钱宏英点点头，突然发现办公桌上多了盆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水珠，精神得很。李姐在门口朝她挤挤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挺暖的。
王主任的空椅子上，新搬来的是台打印机。打印出来的第一份文件，就是腾飞厂的贷款批复。钱宏英在末尾签上名字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仿佛听见弟弟常说的那句话——"资本要像水，既能载舟，也能灌溉"，说得真在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王主任，更复杂的报表，更隐蔽的风险，但只要手里的笔够稳，心里的秤够准，就不怕。就像车间里的机床，只要校准了精度，再硬的铁，也能车出光滑的螺旋槽，顺顺当当的。
毕竟，真正的信贷不是看谁的关系硬，是看谁的眼光毒，心够正。钱宏英望着窗外的天空，云卷云舒，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有过风雨，有过阴霾，但终究是亮堂的，开阔的，看得见远方的，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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