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宏明是被窗外的争吵声薅醒的。
天刚蒙蒙亮,弄堂里的麻雀还没开嗓,柳石堂那破锣嗓子就在楼下炸开了:“钱宏英!你给我滚出来!躲着算什么本事!”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肋下的伤口扯得生疼,倒吸一口凉气。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瞅,柳石堂正叉着腰站在楼下,身后跟着俩昨天见过的壮汉,唾沫星子横飞地拍着钱家的大门,门板“砰砰”响,像是要散架。
“姐肯定吓坏了。”钱宏明来不及穿外套,抓起桌上的单据就往楼下冲。
刚跑到钱家门口,就看见钱宏英扶着脸色发白的母亲堵在门内,双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节都泛白了。柳石堂看见钱宏明,眼睛瞪得像铜铃,活像头被惹毛的公牛:“你来得正好!钱宏明,我告诉你,今天钱宏英必须跟我去厂里,不然这门我给你拆了!”
“柳石堂,你大清早的吵什么!”钱宏明把姐姐和母亲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欺负她们?”柳石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嗓门又拔高八度,“我让她去厂里当会计,是给她脸!多少人求着我还求不来呢!”
“当会计?是当你的替罪羊吧?”钱宏明从兜里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单据,在他眼前晃了晃,“95年那三批零件的账还没清呢,你又想让我姐帮你做假账?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柳石堂的目光钉在单据上,脸色“唰”地白了,昨天的嚣张气焰矮了半截。他身后的两个壮汉还想往前冲,被他伸手拦了回去——这老狐狸心里门儿清,真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钱宏明,你别给脸不要脸。”柳石堂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威胁,“这单据你哪儿来的?我劝你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钱宏明笑了,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条弄堂,“柳老板是想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抢东西?还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偷税漏税的光荣事迹?”
周围的邻居被吵醒了,纷纷扒着窗户探头探脑。有人认出了柳石堂,开始窃窃私语:“这不是机械厂的柳老板吗?咋大清早的在这儿撒野?”
“听说是想逼钱家姑娘去他厂里干活……”
“我早就听说他那厂子不正规,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柳石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再闹下去只会丢人现眼,只能咬着牙瞪着钱宏明:“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狠狠瞪了那两个壮汉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走了。那两个壮汉还想放几句狠话,被周围邻居的目光看得发毛,也赶紧夹着尾巴跟跑了。
“宏明,你……”钱宏英看着弟弟手里的单据,还有些发懵。
“没事了姐。”钱宏明把单据塞回兜里,扶着母亲往屋里走,“妈,您没事吧?刚才吓着了吧?”
钱母拍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神:“没事没事,就是这柳石堂也太不像话了!大清早的吵吵嚷嚷,还想拆我们家的门!”
“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钱宏明给母亲倒了杯热水,“以后他再敢来,我饶不了他。”
钱宏英看着弟弟挺首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以前总觉得弟弟不着调,整天在外瞎混,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他挡在了自己和母亲面前。
“宏明,那些单据……”她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姐,我早有准备。”钱宏明笑了笑,撒了个谎,“我昨天己经把复印件寄给我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朋友了,要是柳石堂敢乱来,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什么税务局的朋友,这话不过是为了让姐姐和母亲安心。但他知道,柳石堂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只要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对了姐,夜校的事我己经给你报上名了,下周一就可以去上课。”钱宏明转移了话题,不想让她们再担心,“我还帮你买了些书,你先看着预习预习。”
“真的?”钱宏英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谢谢你啊宏明!”
“跟我还客气啥。”钱宏明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好好学,以后做个大会计师,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瞧瞧。”
钱宏英重重地点点头,眼眶有点。她知道,弟弟是在为自己铺路,让自己能摆脱柳石堂的阴影,活出个人样来。
上午,钱宏明去了趟外贸公司,处理小李从广东寄回来的合同。公司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只有一间办公室,里面摆着两张办公桌和一个文件柜,看起来有些寒酸。这是原主钱宏明以前和朋友合伙开的,后来朋友撤资了,就剩下他一个人苦苦支撑。
“明哥,你来了。”守公司的老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算账。老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以前在国营厂当会计,退休后闲不住,就来钱宏明这儿帮忙。
“王叔,辛苦您了。”钱宏明把合同递给他,“这是广东那边寄来的,您帮我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盖章寄回去。”
“好嘞。”老王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看起了合同。
钱宏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看着公司的账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主不仅把公司搞得一团糟,还欠了一屁股外债。难怪柳石堂看不起他,换作是自己,也觉得这人不靠谱。
“得赶紧把这单生意做成了,不然公司真要黄了。”钱宏明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这单生意不仅关系到他能不能赚到第一桶金,更关系到他能不能在这个年代站稳脚跟,能不能有底气去帮柳钧。
正想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柳钧打来的。
“宏明,是我。”柳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有点犹豫。
“柳工,有事吗?”钱宏明心里一动,猜着他可能是遇到麻烦了。
“我……我想问问你说的那批德国镗床的事。”柳钧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听见,“你真的能联系到渠道吗?”
钱宏明笑了,看来柳钧还是没放弃自己的想法:“能啊,怎么?你想通了?”
“我爸……我爸非要让我生产仿冒轴承,我不同意,我们吵了一架。”柳钧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想通了,与其跟他耗着,不如做点实事。要是真能弄到那批镗床,我就能开始搞自己的技术了。”
“这就对了。”钱宏明欣慰地说,“你等着,我这就帮你联系。不过先说好了,这镗床可不便宜,你得有心理准备。”
“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柳钧的声音低了下去,“实在不行,我就把国外带回来的那点积蓄都拿出来。”
钱宏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柳钧肯定没多少钱。前世他就是因为缺资金,才不得不向柳石堂妥协,一步步走上歪路。这一世,自己绝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帮你想想办法。”钱宏明说,“你先专心搞技术,从淬火年代开始的任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从淬火年代开始的任务最新章节随便看!资金的事交给我。”
“这……不太好吧。”柳钧有些犹豫,他们才认识没几天,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有啥不好的。”钱宏明笑了,“我不是说了吗,我赌你能做出不一样的机械。这点钱,就当是我的投资了。”
柳钧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哽咽:“宏明,谢谢你……”
“谢啥,等你做出好东西来,给我打折就行。”钱宏明开玩笑道,不想让气氛太沉重,“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这就帮你联系镗床的事。”
挂了电话,钱宏明立刻开始联系德国的渠道。幸好他以前跑外贸时认识个做二手机械生意的德国人,叫汉斯,为人还算靠谱。他找出汉斯的电话,打了过去。
“哈喽,汉斯,是我,钱宏明。”
“哦,钱,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汉斯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很滑稽。
“我很好,汉斯,我想问问你,你们那边是不是有批二手镗床要处理?”钱宏明首奔主题。
“镗床?有的有的,刚从一家倒闭的工厂收来的,质量很好,就是有点旧。”汉斯说,“怎么,你想要?”
“对,我一个朋友想要。”钱宏明说,“你给我报个价,再发点照片过来看看。”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发邮件。”汉斯很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钱宏明松了口气。只要能弄到镗床,柳钧就能迈出第一步。至于钱的事,他己经想好了,等外贸的钱到了,就先借给柳钧,算是帮他启动。
下午,钱宏明去夜校帮钱宏英交了学费,又买了些课本和习题册。夜校在一所中学里,放学后才对外开放。他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不少来报名的人,大多是像钱宏英这样想学点东西的年轻人。
“先生,您是来报名的吗?”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走过来问。
“不是,我帮我姐姐报的会计班。”钱宏明说。
“哦,会计班很热门的,好多人都想报名呢。”老师笑着说,“你姐姐真有眼光,现在懂会计的很吃香。”
钱宏明笑了笑,心里也替姐姐高兴。他知道,只要姐姐能学好会计,以后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彻底摆脱柳石堂的阴影。
从夜校出来,钱宏明去了趟柳钧的机械厂。厂子在城郊,离市区很远,他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远远就看见厂门口挂着“红星机械厂”的牌子,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看起来破败不堪。
他没进去,就在门口转悠了一圈。厂里静悄悄的,听不到机器运转的声音,只有几个工人蹲在门口抽烟聊天,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看来柳钧的日子不好过啊。”钱宏明叹了口气,心里更着急了。他知道,柳石堂肯定在厂里给柳钧使绊子,让他没法安心搞技术。
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柳钧从厂里出来,手里拿着个饭盒,脸色不太好。他看到钱宏明,愣了一下,赶紧走了过来。
“宏明,你怎么来了?”
“路过,就过来看看。”钱宏明没说自己是专门来的,怕给他压力,“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
柳钧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不了,我得赶紧回去,我爸还在厂里等着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镗床的事,麻烦你了。”
“放心吧,己经联系好了,过两天就有消息。”钱宏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跟你爸硬碰硬,先忍着点,等咱们把设备弄来了,再跟他讲道理。”
柳钧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啊宏明。”
看着柳钧匆匆离去的背影,钱宏明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柳钧现在肯定很憋屈,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还得受柳石堂的气。但他相信,只要给柳钧一个机会,他就一定能发光发热。
晚上,钱宏明回到出租屋,收到了汉斯发来的邮件。邮件里有镗床的照片和报价,一共五台,都是德国产的,看起来保养得不错,报价也很合理,加起来大概要两百多万人民币。
“有点贵啊。”钱宏明皱了皱眉,他这单外贸生意做完,除去成本和代理费,大概能赚十七八万,离两百万还差得远呢。
“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了。”钱宏明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盘算着。他知道,1998年下半年股市会有一波小行情,如果能抓住机会,说不定能赚一笔。但股市风险太大,他有点犹豫。
“为了柳钧,赌一把也值得。”钱宏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他打开电脑,开始研究股市的资料。虽然他对股票不太懂,但他有未来的记忆,知道哪些股票会涨,哪些会跌。
“就买这几只试试水。”钱宏明选了几只业绩不错、未来会涨的股票,准备明天就去开户。
正忙得热火朝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钱宏英来了。
“宏明,你睡了吗?”
“还没呢,姐,进来吧。”钱宏明赶紧关掉电脑。
钱宏英走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我给你炖了点鸡汤,你趁热喝了吧,补补身子。”
“谢谢姐。”钱宏明心里一暖,接过保温桶喝了起来。鸡汤炖得很烂,味道很好,是家的味道。
“宏明,我今天去银行问了,你说的那个账户的事,我同事说可以办,就是手续有点麻烦。”钱宏英坐在床边说。
“麻烦没事,能办就行。”钱宏明放下保温桶,“等我这单生意做完,就把公司好好整顿一下,到时候还得请你这位大会计师来帮忙呢。”
“我哪行啊。”钱宏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才刚开始学。”
“慢慢来,我相信你。”钱宏明认真地说,“对了姐,柳石堂今天没去厂里找你麻烦吧?”
“没有,估计是被你吓住了。”钱宏英摇摇头,“不过我听厂里的人说,他今天一整天都黑着脸,还跟好几个工人发了脾气,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关。”
钱宏明笑了笑:“管他呢,只要他不找咱们的麻烦就行。他要是识相,就安安分分做生意,要是还敢乱来,我就把他那些破事都捅出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钱宏英点点头,心里踏实多了。她知道,有弟弟在,自己就不用怕柳石堂了。
聊了一会儿,钱宏英就回去了。钱宏明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想着柳钧,想着外贸生意,想着股市,想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活,不能再留遗憾了。”钱宏明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知道,前路不会一帆风顺,会有困难,会有挑战,甚至会有危险。但他不怕,因为他有姐姐要保护,有朋友要扶持,有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心中有光,脚下就有路。钱宏明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他看到柳钧的机械厂越办越好,生产出的精密零件远销海外;看到姐姐成了著名的会计师,自信又从容;看到自己的外贸公司越做越大,帮助了更多像柳钧这样有理想、有技术的人。
那是一个美好的梦,一个值得他为之奋斗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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