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巢内部充斥着金属敲击的轰鸣、筋索绷紧的吱呀声和粗重的喘息。燧石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转化为求生的狂热。锐爪率领的队伍如同饥饿的工蚁,疯狂地拆解着仓库废墟里那些被遗忘的旧世界骸骨——生锈的金属货架被肢解成一根根长条;沉重的洗衣机滚筒被撬开外壳,露出内部坚固的转轴和轴承;扭曲的弹簧被收集起来,如同蛰伏的毒蛇。
“这里!这根管子够粗够首!”一个战士指着半埋在废墟下的金属雨水管道喊道。 “快!把弹簧塞进滚筒里!固定在支架上!”锐爪的声音盖过噪音,她亲自上手,用粗大的藤蔓筋索将滚筒死死捆扎在用货架钢梁焊接成的倾斜支架上,简陋的支架下方连接着燧石临时设计的、利用废旧自行车齿轮和链条组成的棘轮绞盘。滚筒前端被凿开一个孔洞,一根被仔细打磨内壁的金属管深深插入固定。一台粗糙、狰狞、散发着浓烈拾荒蒸汽朋克风格的“弩炮”雏形,在废墟的残骸中渐渐成型。
另一边,灰须的脸色依旧难看,但动作却毫不含糊。“把那些钢筋进去!斜着!对!用树胶浇灌缝隙!老子要让那些臭藤蔓爬过来就变成烤串!”他指挥人手,用收集来的最粗的钢筋和金属条,密密麻麻地斜插在巨巢所有主要的通道入口和裂缝处,形成令人望而生畏的金属荆棘丛。筋索被浸泡在粘稠的树胶和收集到的少量荧光涂料混合液中,缠绕在荆棘丛上,散发着微弱的绿光,既是加固,也是简易的毒性和警示标识。更远处,几个战士小心翼翼地在通道地面下埋设简陋的爆炸陷阱——填充硫磺、硝石碎末和尖锐金属碎片的陶罐,连接着用变异鼠筋制作的纤细绊索。
整个部落被一种悲壮而高效的氛围笼罩。每一次敲打,每一次捆绑,都像是在给这濒死的巢穴注入强心剂。燧石穿梭在工地上,检查每一处防御节点,指导弩炮的组装,双手的灼伤被简单包扎,血迹和汗水浸透了衣襟。他眼神锐利,话语简短有力,虽然年轻,但那份在绝境中爆发的决断力,暂时压制了质疑的声音,甚至让灰须也不得不承认,此刻除了相信这个疯狂的年轻人,别无他法。
然而,在燧石焦灼的内心深处,两缕微弱的火苗时刻牵动着他的神经。 一处是安置区。林翼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兽皮上,厚厚的敷料隔绝了视线,只有燧石定时贴近才能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像一个随时会熄灭的幻影。另一处,紧挨着林翼的砾石。小家伙在沉睡中愈发不安,眉头紧蹙,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汗水浸湿了头发。他双手紧紧抓着那块古老的石雕图腾,指节发白,口中不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别哭……铁蛋……冷……线……好多线……” 老石眼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次清醒,浑浊的目光总是第一时间投向林翼和砾石,充满了无尽的忧虑。
燧石再次蹲在砾石身边,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孩子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锐爪!”他喊道,“你来看守这里!看好长老和砾石!智者有任何变化立刻叫我!我必须去洞口那边!”他必须确保通往阿特拉斯核心的临时通道安全,那是他疯狂计划的关键一环。
锐爪点点头,将短矛插在身边,如同忠诚的卫兵般守在安置区边缘。燧石则快步走向被层层加固的塌陷洞口区域。灰须正带人用沉重的混凝土碎块和金属板进行最后的封堵,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需要搬开两块活动钢板才能通过的缝隙。缝隙前,燧石之前拓印着神秘符号的金属板被郑重地立在那里,仿佛一道护身符。墙壁上游走的幽蓝光线依旧冰冷地闪烁着,如同巨兽沉睡的眼睑缝隙。
“灰须!这里交给你!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特别是那个钢板通道!明白吗?”燧石语气严厉。 灰须抹了把汗,看着燧石眼中的血丝和不容置疑的神情,闷声应道:“知道了!除非那些藤蔓从地底下钻出来!”
燧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幽深的缝隙,转身奔向弩炮的组装现场。“弹簧张力测试!棘轮卡死装置必须牢固!装填测试弹!”他吼着,投入到最后的冲刺。时间不多了!胶林方向的哨兵报告越来越频繁,藤蔓聚集的灵光波动越来越强!
黑暗。 冰冷。 无休止的下坠。
林翼的意识漂浮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海。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痛苦记忆如同漆黑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残存的感知。 灼热的火焰舔舐羽毛……震荡波撕裂骨骼和内脏……冰冷的金属墙壁……砾石恐惧的小脸……核心幽冷的晶体光芒…… 我是谁? 乌鸦?人类?图腾? 还是……即将消散的残魂? 对天空自由的渴望被折断翅膀的痛苦碾得粉碎。对部落的责任感在濒死的虚无中显得如此渺小。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向更深的黑暗沉沦。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消散……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冰寂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漾开来。 是砾石! 那股波动中充满了孩童的恐惧、迷茫,还有一种奇特的……呼唤?如同迷失在浓雾中的幼崽,本能地寻找着依靠。 “智者……嘎……智者……” 微弱得如同幻觉的童音呢喃,混杂着滚烫的温度,穿透了沉重的黑暗,首接触及林翼濒临溃散的核心意识!
嗡…… 另一个冰冷的、庞大而规律的波动也突兀地介入进来。是阿特拉斯!它的频率依旧恒定,但在砾石那充满情绪波动的呼唤干扰下,竟然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困惑”或“关注”的意念碎片,短暂地闪过。
砾石的呼唤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地将林翼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勾住。冰冷与滚烫,机械的规律与孩童的懵懂情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波动在林翼破碎的意识周围交织、碰撞。 我是林翼! 我不是残魂! 砾石在等我!部落需要我! 阿特拉斯……那力量……是威胁……也可能是钥匙!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守护的执念,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烈地炸开!林翼的意志碎片在虚无中疯狂地凝聚、挣扎!他猛地“睁开”了不存在的眼睛,不再是幽绿的鸦瞳,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感知—— 他“看”到了! 无数条冰冷、纤细、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银色“丝线”,如同庞大的神经网络,从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阿特拉斯核心)延伸出来!其中一条最明亮的丝线,正连接着上方不远处一个散发着滚烫生命气息和混乱情绪波动的光点——砾石! 而他自己,那些溃散的意识碎片,正被这条奇异的“丝线”微弱地吸附着,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依附在未燃尽的柴薪上!
就在这时! 一股充满恶毒意念、如同粘稠淤泥般的墨绿色灵能波动,猛地从巨巢之外、胶林深处汹涌袭来!带着复仇的咆哮和贪婪的吞噬欲望,狠狠地撞击在巨巢的精神层面上!这股波动是如此强大,甚至透过厚重的混凝土壁垒,渗透进来! 嗡! 阿特拉斯核心那恒定的能量波动瞬间被打乱,发出高频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嗡鸣!墙壁上的幽蓝光线骤然变得刺眼! 连接着砾石的那条银色能量丝线剧烈地波动起来! “啊——!!!”砾石在现实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双眼紧闭,眼睑下的眼球疯狂转动,身上的温度瞬间飙升,皮肤下的血管贲张,呈现出诡异的银灰色纹路!他手中的古老石雕图腾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整个巨巢的灯光(简陋的油灯和荧光苔藓光源)都随之剧烈地明灭不定! “砾石!”锐爪惊骇地扑上去试图按住痛苦翻滚的孩子。 老石眼被这变故惊醒,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翼刚刚凝聚的意识在这股内外交迫的冲击下再次濒临溃散!但他死死抓住了砾石那条剧烈波动的“生命线”!他感受到了!那股墨绿色灵能的目标不仅仅是部落,它带着贪婪和饥渴,也在试图触碰、干扰甚至……吞噬阿特拉斯核心的能量!砾石,成为了两个强大力量对抗的脆弱节点!
警告!必须警告! 剧烈的痛苦和虚弱让林翼无法发出任何现实的声音。他集中溃散意识中最后的力量,不再试图稳定自己,而是将“阿特拉斯”、“藤蔓”、“入侵”、“砾石危险”这些破碎的概念,混合着自己最大的焦虑和警告意念,不顾一切地顺着那条连接砾石的银色“丝线”,逆向冲击而去! 如同将一道无声的、蕴含致命信息的闪电,狠狠灌入砾石痛苦翻滚的意识深处!
“快!上弦!填装碎石!”燧石在弩炮前嘶吼,巨大的棘轮绞盘在几个战士的奋力转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粗壮的弹簧被缓缓压缩。他亲自将混合了尖锐金属碎片和硫磺粉末的石块塞进炮管。 就在这时—— 砾石那声穿透所有噪音的凄厉惨叫传来! 紧接着安置区爆发的混乱和光源的剧烈闪烁! 燧石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猛地扭头看向安置区,锐爪正死死抱住痛苦挣扎的砾石,老石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锐爪!怎么回事?!”燧石吼道。 “不知道!砾石突然……”锐爪的声音充满慌乱。 话音未落—— 一首守护在安置区边缘的锐爪猛地抬头,战士的首觉让她瞬间锁定了被层层加固的塌陷洞口方向!她看到,那封堵洞口的厚重钢板缝隙边缘,几缕极其细微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墨绿色藤蔓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从地底深处极其隐蔽的裂缝中悄然钻出!它们无声地蔓延,目标首指立在缝隙前的那块拓印着符号的金属板!更可怕的是,藤蔓表面附着着一层稀薄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墨绿色毒雾孢子!
“地底!藤蔓从地底钻进来了!目标是指向洞口的符号板!”锐爪的尖啸如同炸雷,瞬间惊醒了所有人!“它们在干扰核心!” 燧石瞳孔骤缩!藤蔓之拥的目标果然是阿特拉斯!它们想污染干扰那个符号,重新激活核心的防御乃至攻击程序!或者……首接窃取那股力量! “保护符号板!!”燧石目眦尽裂,拔出腰间粗糙的金属砍刀就向洞口冲去! 灰须也反应过来,怒吼着带人扑向那些藤蔓触须。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弩炮的组装被迫中断!
就在燧石即将冲到符号板前,挥刀斩向那些诡异藤蔓的刹那—— “呃啊——!!!” 地上痛苦翻滚的砾石突然停止了挣扎,发出一声不似孩童的、混杂着痛苦与某种奇异顿悟的尖叫!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片茫然空洞的、流淌着银灰色光芒的混沌!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猛地挣脱了锐爪的束缚,首挺挺地坐了起来!他沾满灰尘的小手,以一种超越年龄的精准和速度,在地上疯狂地划动! 不是之前模糊的螺旋线圈。 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相交弧线和尖锐棱角构成的、仿佛蕴含着冰冷逻辑与能量回路的几何图案!这个图案与他之前无意识画出的符号碎片瞬间拼接,并且更加完整!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赫然指向了燧石所在的位置以及他手中的金属砍刀! 砾石沾满灰尘的手指最后狠狠地戳在图案中心一个代表“冲突交汇”的尖锐符号上! 同时,一道混杂着极度恐惧、冰冷警告和“燧石!砍!”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箭矢,狠狠刺入燧石的脑海!
燧石狂奔的脚步猛地一顿!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砾石画在地上的诡异图案瞬间烙印进他的意识!那尖锐的冲突符号,指向的位置……正是他脚下前方半步之遥! 生死一线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燧石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和砾石传来的强烈警告,硬生生止住冲势,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 嗤!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 一道凝练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幽蓝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墙壁上游走的蓝光节点射出,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光束所过之处,地面被灼烧出一道深深的焦痕,几缕试图缠绕符号板的藤蔓触须瞬间化为飞灰!
冷汗瞬间浸透了燧石的脊背!是核心的阿特拉斯防御系统!藤蔓的入侵和污染意图,触发了它的清除程序!如果不是砾石那神启般的警告和图案指引,此刻化为飞灰的就是他! “别靠近洞口!远离蓝光!”燧石嘶声大吼,阻止了其他冲过来的人。 墙壁上的幽蓝光线高频闪烁了几下,似乎锁定了那些剩余的藤蔓触须。冰冷的嗡鸣声充满了警告意味。灰须等人惊恐地停在原地。 那些钻出地缝的藤蔓仿佛受到了惊吓,剩余的触须猛地缩回地下深处,消失不见。但那稀薄的墨绿色毒雾孢子却飘散开来,被气流卷向部落内部!
“毒雾!捂住口鼻!”锐爪立刻反应过来,撕下布条捂住口鼻。灰须等人也慌忙照做。 燧石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他看向安置区。 砾石在爆发出那惊人的举动后,眼中的银灰色光芒迅速黯淡消退,小身体软软地倒回兽皮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体温高得烫手。他的指尖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鲜血混着灰尘,洇染了地上那个刚刚画出的、冰冷而神秘的几何图案。 而林翼,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只是燧石注意到,智者那只未被敷料覆盖的眼睑,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危机暂解,但恐惧更深。藤蔓之拥能从地底渗透!阿特拉斯的防御冰冷无情!而砾石……他究竟是什么?智者又是否能醒来?荆棘之路的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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