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景坐回主席台上的位置时，指尖还残留着矿泉水瓶的凉意。
他漫不经心地拧上瓶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舞台——乔霖正揽着蒋幺幺的肩膀，少年站在他怀里，露出的耳廓红得像要滴血，那副依赖的模样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宴景心里。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校董助理低声问，“刚才吓我一跳，还以为要出大事。”
宴景扯了扯嘴角，想露出惯常的漫不经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乔霖正抬手帮蒋幺幺整理头发。
那只手骨节分明，动作轻柔得过分，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没什么。”宴景的声音冷了些，拿起桌上的节目单胡乱翻着，纸页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小孩子玩闹，没轻重。”
校董助理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感慨：“物理系那两个新生胆子真大，敢在汇演上玩这些危险的东西。不过那个特斯拉线圈挺有意思的，比后面这些唱歌跳舞新鲜多了。”
宴景没接话，视线又落回舞台。
蒋幺幺己经恢复了，正拉着乔霖的手说着什么，嘴唇撅得老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是宴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另外一面。
乔霖低头听着，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像有只猫爪在挠。
宴景掏出烟盒想抽支烟，刚拿出烟就被校董助理按住了：“人都看着呢，别抽。”
他悻悻地把烟塞回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总是追着那个叫蒋幺幺的少年跑？
是第一次在酒吧里看见他炸毛骂人的样子，还是在观礼台上看到他顺拐时的狼狈，或者是在理发店听到他抱怨寸头像卤蛋时的鲜活？
明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脾气炸得像炮仗，脑子笨得连左右都分不清，凭什么能让自己在看到他在乔霖身边撒娇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下一个节目开始了。”校董助理推了推他，“是表演系的集体舞，你不看看？”
宴景收回目光，看向舞台。表演系的女生穿着统一的白色舞裙，在聚光灯下旋转跳跃，裙摆像绽放的花朵。
这是他亲自指导的节目，从编舞到服装都费了不少心思，原本志在必得，此刻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舞台侧方——乔霖正牵着蒋幺幺往后台走，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幅刺眼的画。
“我去趟洗手间。”宴景站起身，没等校董助理回应就径首走了。
后台的走廊狭窄而杂乱，堆满了演出道具和服装箱。
宴景刚走到转角，就听到了蒋幺幺带着哭腔愤怒的声音。
“肯定是他动的手脚！发射阀早上还好好的！”
“我知道。”乔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现在没有证据。”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蒋幺幺气鼓鼓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让我们出丑！”
“不算。”乔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现在不能硬碰硬。他是学生会的人，又有校董撑腰，我们现在去找他理论，只会被倒打一耙。”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嚣张啊！”蒋幺幺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我会处理。”乔霖的声音温柔下来，“相信我。”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大概是乔霖又在安慰他。
宴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烟盒，心里那股烦躁越来越盛，甚至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他原本只是觉得有趣，想逗逗他们，想看看乔霖失控的样子，想看看这个叫蒋幺幺的少年会不会轻易动摇。
可什么时候开始，这场“游戏”的走向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看着蒋幺幺因为乔霖一句“相信我”就瞬间安定下来的侧脸，看着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嫉妒。
这种情绪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宴景转身想走，脚步却顿住了。
蒋幺幺正从服装箱后面绕出来，大概是想去拿水，差点撞进他怀里。
“是你！”蒋幺幺看到他，眼睛瞬间瞪圆了，像只炸毛的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还紧紧抓着衣角，那是刚才乔霖帮他整理过的地方。
宴景看着他这副戒备的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突然变成了恶作剧的冲动。
他往前一步，逼近少年，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蒋幺幺完全笼罩。
“吓到你了？”宴景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有点沉，“刚才在台上翻白眼的样子，挺可爱的。”
蒋幺幺看着快怼到他脸的人，还是梗着脖子，“是不是你动了手脚？你这人可真卑鄙！”
“哦？”宴景挑眉，故意凑近了些，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桂花的甜香，和桂花树上的味道很像，“你有证据吗？”
“我……”蒋幺幺一时语塞，但还是继续说道，“除了你没人能接触到那些器材！肯定是你！”
“那可不一定。”宴景笑了，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像之前在器材室那样，指尖却在半空中被打开了。
蒋幺幺的力气不大，打在他手上像挠痒，眼神却凶得很，像只护崽的小狼：“喂喂喂，我警告你啊，离我远点，别动手动脚的！”
宴景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戒备，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冲动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烦躁。
他收回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攥得发白。
“你就这么相信乔霖？”宴景的声音冷了些，“他说什么你都信？”
“当然！”蒋幺幺想都没想就回答，眼睛亮得惊人，“乔霖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他不会像你这么卑鄙！”
“是吗？”宴景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蒋幺幺放了狠话：“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和乔霖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们什么关系？”宴景追问，目光紧紧锁着他，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我们……”蒋幺幺的脸突然卡壳了，眼神闪烁起来，“反正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宴景重复了一遍，心里那点莫名的堵意突然散了些，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只是“最好的朋友”？他还以为……
“对！就是最好的朋友！”蒋幺幺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别想搞破坏！我们才不会上当！”
说完，他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大概是去找乔霖了。
宴景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音乐声和欢呼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终于忍不住拿出一支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学生会的干事发来的消息，问他接下来的颁奖环节要不要提前到场。
宴景回复了个“嗯”，掐灭烟头，转身往主席台走。
经过舞台侧方时，他又看到了乔霖和蒋幺幺。
两人正坐在道具箱上，乔霖手里拿着瓶水，蒋幺幺仰着头，张着嘴，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鸟。
乔霖把水递到他嘴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蒋幺幺的脸瞬间红了，低头去抢水瓶，两人闹作一团，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了层金边，连空气中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宴景的脚步顿了顿，心里那点刚刚平息的烦躁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盛，像有团火在烧。
他突然不想走了。
他想看看，乔霖这只看似温顺的狼，到底能护着他的小兔子多久。
他想看看，蒋幺幺这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兔子，会不会被我抢过来。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这层“最好的朋友”的窗户纸被捅破，这两个看起来密不可分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宴景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走向主席台。
颁奖环节开始时，宴景准时出现在主席台上。校长正在宣布获奖名单，一等奖果然是表演系的集体舞，台下掌声雷动。
宴景走上台领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贺，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台下的某个角落。
乔霖和蒋幺幺站在那里，胖子和刘阳也在。蒋幺幺似乎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皱着眉，时不时戳一下乔霖的胳膊。
乔霖低头听着，嘴角带着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宴景接过奖杯，对着话筒说了几句感谢词，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操场：“谢谢大家的支持。其实我觉得，今天最精彩的节目是物理系的实验秀，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创意十足。希望这两位学弟不要灰心，下次有机会，我很期待和你们合作。”
他的目光首首地看向蒋幺幺，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台下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蒋幺幺身上。
少年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自己，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警惕。
乔霖的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宴景的视线。
宴景看着乔霖这副护崽的样子，心里那点恶作剧的越来越强烈。他对着话筒笑了笑，语气轻快：“尤其是那位负责解说的学弟，很有潜力。要是哪天想转系，随时来找我，表演系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对着台下挥了挥手，转身走下台，留下身后一片哗然。
“别理他。”乔霖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很稳，“他就是想惹你生气。”
“嗯！”蒋幺幺点点头，被乔霖牵着往校门口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跑，连胖子和刘阳都被甩在了后面。
宴景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看着蒋幺幺因为生气而微微的嘴角，看着乔霖低头时眼里的温柔，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甚至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他想要看到蒋幺幺对着自己笑，哪怕是像刚才那样气鼓鼓的样子。
他想要看到蒋幺幺依赖地拉着自己的手，而不是躲在别人身后。他想要……把那只护崽的狼踢开，让那只炸毛的兔子只属于自己。
这种渴望来得突然又汹涌，像失控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宴少，发什么呆呢？”校董助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等你去庆祝呢。”
宴景回过神，脸上又挂上了惯常的漫不经心，眼底的情绪却深不见底。他举起奖杯，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走，庆祝去。”
庆祝他赢得了这场无关紧要的比赛，也庆祝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蒋幺幺……我要定了。
而这一次，他要的不再是看戏，而是……赢。
夜色渐浓，操场的灯光渐渐熄灭，只留下几盏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蒋幺幺被乔霖牵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乔霖，”蒋幺幺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宴景说想跟我合作，还说让我转系，他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了？”
乔霖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心里突然有点发紧：“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蒋幺幺皱着眉，语气笃定，“他就是想挑拨我们！我才不上当！”
乔霖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心里那点紧张突然烟消云散，甚至有点想笑。
他伸手揉了揉蒋幺幺的头发，指尖穿过短短的发丝，触到温热的头皮：“嗯，他没安好心。”
“就是！”蒋幺幺用力点头，像是得到了认同，“我才不搭理他！以后见到他我就绕着走！”
“好。”乔霖笑了，牵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们回去吃夜宵，胖子说他藏了袋薯片。”
“真的？！”蒋幺幺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拉着乔霖的手快步往前走，“那快走！别被他偷吃了！”
乔霖被他拽着往前跑，看着少年轻快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路灯在他们身后拉长又缩短，像首温柔的歌。
他知道宴景不会善罢甘休，今天的挑衅只是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风浪。
但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还像现在这样信任他、依赖他，乔霖就什么都不怕。
至于宴景那点心思……乔霖的眼神沉了沉。想抢他的人？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夜色温柔，桂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点甜，也带着点不容错辩的坚定。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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