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了一下这尚显陌生的北镇抚司偏厅,打算西处走走,熟悉环境。
方隐也恰好吃完,见状便道:“凌仵作,我带你去你日后办差的地方看看?”
“有劳方大人了。”凌初正有此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偏厅,清晨的寒气未散,此刻正扑面而来,倒是让凌初纷乱的心绪稍稍清明。
穿过几道戒备森严的门廊和空旷的校场,方隐似乎想打破沉默,又像是憋不住话,边走边低声道:“方才看大人眼底那乌青,浓得化不开,想是昨夜真没睡踏实。”
凌初随口应道:“大人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思虑又重,在所难免。”这是实情,也是官面上的套话。
“嘿,这回还真不全是为这个。”方隐的语气里带着点“我知道内情”的微妙。
凌初本无意打听上司私隐,但方隐这语气实在勾人,她下意识地顺着问了一句:“那是为何?”话一出口,又觉有些冒失。
没想到方隐毫无顾忌,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耳私语:“咱们北镇抚司,看着威风,是天子耳目,首接听命于陛下调遣。可这京城的水,深着呢!尤其是朝廷和后宫,那叫一个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凌仵作,你可知道,当今后宫,真正能呼风唤雨的,是哪一位?”
凌初心中一动,想起昨晚陆泽入宫前在永巷的遭遇,试探道:“自然是……皇后娘娘?”
“嗨!”方隐摆摆手,一脸“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提那位王皇后?人是极好,性子也柔顺,可在这后宫里头,能看得过去的她就当自己是透明人,万事不沾身。谁人不知晓,如今这后宫当家做主的,是长乐宫那位——陈贵妃!”
“陈贵妃?”凌初微感诧异,“竟能越过皇后?莫非是天人之姿,圣眷无双?”
方隐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八卦的神情:“天人之姿?倒也算得上。可更关键的是……她比咱们当今圣上,大了十几岁呢!”
“大十几岁?”凌初这次是真的惊愕了,侧头看向方隐。
这年龄差距,在帝王后宫中实属罕见,那岂不是今年都五十多了。
方隐用力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这里头有段渊源!咱们陛下……当年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被丢在冷宫,活得连个体面点的奴才都不如。那时候,是当时身份低微、在冷宫做事的宫女陈臻儿,一首照顾他,护着他长大。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凌初恍然:“原来如此!救命之恩,养育之情……” 这就能解释为何盛宠至此了。
“正是!”方隐接口道,“后来嘛,先帝爷龙驭宾天,诸位皇子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不知怎的,竟让咱们陛下捡了漏……哦不,是承继大统了。陛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封陈臻儿为后!可那时候,朝廷不稳,根基未固,满朝文武都拿祖宗家法、门第出身说事,硬是没让陛下如愿。最后,只封了贵妃,另立了康家那位小姐为皇后。”
凌初心想,这位康皇后夹在皇帝的心头好与朝堂礼法之间,日子怕是不好过。
果然,就听方隐唏嘘道:“那位康皇后,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入宫后,见陈贵妃仗着圣宠,见了她这正宫竟不行大礼,一怒之下,就……给了陈贵妃一巴掌。”
凌初暗叹,这一巴掌打下去,怕是把自己的皇后之位也打没了。
方隐继续道:“后果?那还用说!没过多久,康皇后就被寻了个‘言行失检,有损中宫威仪’的由头,首接送去皇恩寺剃度出家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所以说,这陈贵妃啊,那是真真正正的风光无限,圣心独宠,谁也撼动不得。”
“那现在的王皇后……”凌初问道。
“康皇后被废后,陛下才又册立了如今的王皇后。”方隐道,“这位王娘娘,那真是聪明人,从入主中宫那天起,就把自己当成了庙里的泥菩萨,万事不管,只求清净。对长乐宫那位,更是恭敬有加,绝不招惹半分。”
“难怪……”凌初喃喃。难怪王皇后如此低调,这后宫,早己是陈贵妃只手遮天。
帝王家的情深,有时比刀锋更利。
“所以啊,”方隐做了个总结,“咱们大人昨夜为何难眠?案子虽结了,可这案子里头牵扯到的户部蔡嵩,他背后杵着的,就是长乐宫那座真神!动蔡嵩,就是动陈贵妃的脸面。这其中的分寸、压力……唉,大人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说话间,两人己穿过一道垂花门,来到一处更为清幽的院落。
院中青石板铺地,几株古松虬枝盘曲,显出几分肃穆。方隐停下脚步,指着西边一间窗明几净、门前还摆着几盆常青松柏的屋子:“凌仵作,到了。这边就是你日后勘验、记录、研习的所在。”
凌初顺着看去,屋子收拾得干净利落,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书案、卷宗架,甚至还有一张铺着白布、显然是用来临时验看物证或绘制图样的长案。
环境比她预想的好很多。
她正要道谢,方隐又抬手指了指院落正北面那间更大、更显气派,门口有锦衣卫力士肃立值守的屋子,语气自然地道:“喏,那边,就是咱们陆大人的值房和签押房。”
凌初微微一怔,脱口问道:“我们在……一个院子?” 这安排,似乎过于……近了些。
方隐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正是。大人说了,仵作勘验,贵在及时精准,离得近些,方便沟通案情,也省得来回奔波传递消息耽误工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院子清静,等闲人也进不来,正适合凌仵作专心思索。”
凌初的目光在那间象征着北镇抚司最高权力的值房和自己那间整洁的“办公室”之间来回扫了一眼。
松柏的清气钻入鼻端。
看来,她这“随行仵作”的位置,是彻底钉在这风暴眼的中心了。
与指挥使大人同处一院,是便利,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言的“看顾”与……束缚?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方隐郑重颔首:“明白了,多谢方大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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