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心会办得比预想中更热闹。守界人各支脉来了不少人，雾城的老先生们也坐着藤椅在院角喝茶，连之前闹得最凶的林肃，都揣着拐杖坐在前排，只是脸还板着。
苏晚把“守界杂记”摊在长桌上，白灵站在旁边翻页，小灵体则举着母亲留下的辨生盘——盘里的指针对着来围观的几个雾山小妖，始终是淡绿色，看得不少守界人后辈瞪圆了眼。
“这是偷米的鼠妖，现在在雾山帮山灵看粮仓。”苏晚指着杂记里的画，“这是护坟的树灵，去年雾城闹旱灾，是它引山泉水浇了城西的田。”
她每说一个，玄渊就抬手让影子映出画面：鼠妖把偷的米倒进流浪猫窝，树灵用枝叶挡着坟头不让暴雨冲……画面落在墙上，清晰得像亲眼看见。
有老先生点头：“我年轻时见过那树灵，确实不伤人。”
守界人里也有人小声说：“我爹说过，当年渡灵桥塌过一次，是影君帮忙修的……”
林肃的脸松动了些，却还哼了声：“就算这些是好的，那影妖呢？他杀过守界人，难道也是好的？”
玄渊往前一步，银发在光里泛着冷光：“百年前我杀的，是下令屠尽雾山幼妖的守界人首领。他用锁影咒伤我，我不过是还手。”
他掀起黑衣领口，露出那道百年前的疤痕：“这咒让我百年不能碰人，你们说我凶，可你们的首领，连幼妖都不放过，谁更凶？”
林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那段往事守界人里早有传言，只是没人敢当众说。
苏晚握住玄渊的手，转向众人：“我娘的杂记里写了，守界人不是法官，是桥。桥该连两边，不是堵一边。辨心会不是要让大家信妖，是要让大家信‘善恶不在形’。”
她举起母亲留下的避尘衣：“这是我娘缝的，里面有雾山灵鸟的羽毛，有守界人的符咒，她早就把人妖缝在了一起。”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山灵的铃声，急促又响亮——是雾山的方向。
玄渊脸色一变：“不好，影蚀！”
众人跑到院外，只见雾山那边的天空发黑，像被墨染了，隐约有尖啸声传来。林墨急道：“是雾山结界！影蚀肯定冲破结界了！”
“我去看看！”玄渊刚要动，却被苏晚拉住。
“等等。”苏晚从包里掏出那个装着晨露的青瓷瓶，又咬破指尖，滴了三滴净灵血进去，“今天是月圆，先解咒。”
玄渊愣住了：“现在？”
“现在。”苏晚看着他的眼睛，“解了咒，你才能全力护雾山。而且我想让你知道，你不用再等影缝透光——光就在这儿。”
她把瓷瓶递过去，瓶里的晨露混着净灵血，泛着淡金的光。玄渊接过，仰头喝下，动作快得像怕她反悔。
刚喝完，他身上就泛起黑红的光——是锁影咒在反抗。玄渊闷哼一声，影子在地上翻涌，却没像以前那样侵蚀周围，反而慢慢凝出淡金的边。
苏晚赶紧握住他的手，净灵血顺着指尖流过去，玉簪也亮起来，缠枝纹映在他胸口的疤痕上。
“别怕。”苏晚的声音很轻，却稳，“我在。”
玄渊看着她，眼底的墨色里落着玉簪的光，忽然笑了——那是苏晚第一次见他笑，不是扯嘴角，是真的笑，连眼角的纹路都软了。
黑红光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散了。玄渊抬手碰了碰苏晚的脸颊，微凉的指尖下，是真实的温度，没有阴影，没有侵蚀。
“解了。”他轻声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
山灵的铃声更急了。玄渊拉起苏晚：“走！”
两人用影力往雾山赶，落在结界边时，只见无数影蚀凝成的怨妖在撞结界，结界己经裂了道缝，山灵的枝叶都被撞得焦黑。
“我来！”苏晚举起玉簪，净灵血洒在结界上，裂缝立刻小了些。
玄渊则周身影子炸开，这次的影子不再是冷黑，而是泛着淡金——解了咒，他的妖力更纯了。影子卷着怨妖往江里拖，怨妖碰到淡金的边就惨叫，瞬间化灰。
守界人和老先生们也赶来了，林肃看着玄渊的影子护着结界，又看看苏晚用净灵血补裂缝，忽然叹了口气，举起拐杖往地上一顿：“守界人，都动手！帮影君清怨妖！”
守界人后辈们愣了下，随即纷纷掏出符咒、匕首，往怨妖身上扔。老先生们也念起安灵咒，淡白的光落在结界上，裂缝越来越小。
人、妖、灵，第一次站在同一边，护着同一片山。
等最后一只怨妖被玄渊的影子吞噬，天己经亮了。结界上的裂缝补好了，山灵摇着枝叶，撒下满空的青绿色光点，像在道谢。
林肃走到苏晚和玄渊面前，拐杖往地上放稳了，竟是弯腰行了个礼：“苏丫头，影君，是我老糊涂了。”
苏晚赶紧扶住他：“三伯，您别这样。”
“该的。”林肃看着雾山的方向，“你娘当年说的‘共守’，我今天才懂。守界人守的不是规矩，是这片地的气，人妖都在这气里，离了谁都不行。”
旁边的老先生笑着说：“这下辨心会不用辨了，大家都看见了。”
众人都笑起来，连风里都带着松木香。
玄渊悄悄握住苏晚的手，指尖的温度比之前暖了些。苏晚转头看他，他正看着山灵撒下的光点，眼底亮得像落了星。
“去江对岸看桃花吧。”苏晚轻声说。
“好。”玄渊点头，“带上白灵和小灵体，再叫上林墨。”
“还要带上陈婆婆的木牌。”苏晚补充道，“让她也看看。”
阳光穿过雾山的枝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远处的渡灵桥——桥己经修好了，石灵在桥边刻了新的字：“人妖共守，影缝透光”。
苏晚知道，故事还在继续。影蚀或许还会偶尔冒头，偏见或许还没彻底消弭，但她有玄渊的手可以握，有守界人的盟可以结，有母亲的杂记可以传。
就像那道横亘了百年的影缝，终于在月圆夜，透进了最暖的光。而光里，是两个守护者，和一片终于能安心呼吸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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