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雾城多雨，老巷的青石板总润得发亮。苏晚在工作室整理母亲留下的旧木箱时，从底层翻出个褪色的蓝布包，包里裹着个巴掌大的铜制小鼎，鼎身刻着“灵媒”二字，鼎耳还缠着半根红绳——是姥姥当年用的灵媒鼎，据说能和百年以上的老灵对话。
“这鼎里有气。”玄渊站在她身后，指尖轻叩鼎身，铜鼎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鼎口飘出缕淡白的烟，“有老灵附在里面，年头不短了。”
白灵凑过来，书页蹭了蹭鼎沿：“我闻着像墨香！会不会是书灵？”
苏晚想起姥姥爱画山水，也爱收集古籍，说不定这灵真是她当年救下的书灵。她按母亲杂记里写的法子，往鼎里撒了点安灵散，又滴了滴净灵血，轻声问：“前辈在吗？晚辈苏晚，是苏清禾的女儿。”
铜鼎的烟忽然凝出个模糊的人形，是位梳着发髻的老妇人，穿着旧式蓝布衫，手里还捏着支毛笔，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纹路：“清禾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是‘芸香阁’的书灵，当年你姥姥救过我。”
“芸香阁？”苏晚愣了下，这是雾城百年前的老字号书铺，母亲杂记里提过，说姥姥年轻时总去那里淘书，后来书铺失火，烧了大半，“您是从火里逃出来的？”
老书灵点头，身影淡了些：“是你姥姥冲进火场，把我附的那套《雾城灵志》抱了出来。她用净灵血护着书，我才没被烧死。只是那套书后来散了，我就附在她的灵媒鼎里，跟着她住了二十年。”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姥姥走前，把鼎交给你娘，说‘若晚晚有天能看见灵，就把鼎给她’。她还留了封信在鼎底，让我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苏晚翻转铜鼎，果然在鼎底摸到个小暗格，里面藏着张叠得极细的纸，是姥姥的字迹，比杂记里的更苍劲：“晚晚吾孙，见字如面。灵媒鼎藏着芸香阁书灵，她知雾城百年灵事，可助你辨心。守界人最忌‘独断’，多听老灵言，方知万物心。另，城西老宅井栏下，藏着我和你姥爷定情时的玉佩，玉里有他留的护灵咒，危急时可护你。”
“姥爷？”苏晚心头一跳，母亲和三伯都没多提过姥爷，只说他是人，早逝，“姥爷也是守界人吗？”
老书灵笑了：“你姥爷是画匠，不是守界人，却比谁都懂灵。当年芸香阁失火，是他先发现书里有灵，喊你姥姥去救的。他还为你姥姥画了幅‘守溪图’，就是你之前找到的那半卷山涧画——另一半被他藏在老宅井栏下，跟玉佩放一起了。”
苏晚眼睛亮了：“我们现在就去老宅！”
城西老宅早没人住，院门锈得推不开，玄渊用影子轻轻一撬，门“吱呀”开了。院里长着半人高的草，井栏爬满了青藤，正是姥姥信里说的地方。
玄渊的影子绕开藤条，苏晚蹲在井栏边，摸向石缝——果然摸到个布包，里面是半卷画和块玉佩。画的正是山涧画的另一半，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雾山溪景，落款处有姥爷的名字“沈砚之”，旁边还有行小字：“与清禾共守此溪，岁岁无忧。”
玉佩是暖玉，刻着“砚禾”二字，握在手里竟微微发烫，玉里飘出缕淡金的光，落在苏晚手腕上，像层薄茧——是姥爷留的护灵咒，温和却有力。
“你姥爷当年怕你姥姥做守界人危险，偷偷请老灵刻了护灵咒。”老书灵的声音从鼎里传来，“他总说‘清禾护灵，我护清禾’，连你娘的名字‘晚’，都是他取的，说‘愿她一生无险，只遇晚风’。”
苏晚摸着玉佩，眼泪掉在画纸上，晕开了姥爷的字迹。原来那个从未见过的姥爷，用自己的方式护了姥姥一生，连名字里都藏着温柔。
玄渊轻轻帮她擦眼泪，声音很轻：“他们都在护着你。”
回去时，老书灵还附在铜鼎里，说要留在苏晚身边，给她讲雾城的老灵事：“你姥姥当年总说，书里的故事会老，可灵的记忆不会。我给你讲沈画匠怎么为你姥姥画第一幅画，讲芸香阁的墨汁里藏着多少小灵，讲……”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像姥姥和姥爷在低声说话。苏晚把画和玉佩放进杂记，铜鼎放在桌案上，鼎口的烟轻轻晃着，像老书灵在笑。
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只是玉簪和杂记，是姥姥冲进火场的背影，是姥爷刻在玉佩上的咒，是老书灵记了百年的故事，是一代又一代人把“暖”藏在细节里，慢慢传下去。
窗外的雨帘里，渡灵桥的轮廓隐约可见，桥上似乎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像姥姥和姥爷并肩走着，往雾山的方向去了。苏晚笑了笑，轻轻碰了碰铜鼎：“前辈，明天给我讲讲他们定情的事吧。”
鼎口的烟颤了颤，像在点头。雨还在下，却暖得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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