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雾山的溪水化冻，叮咚声漫过青石板，灵语堂的窗台上摆着林月绣的迎春荷包，金线绣的花瓣上，线灵们正忙着补缀被风吹松的针脚。苏晚整理供案时，从秘档的夹层里掉出个布包，包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缠枝纹，尾端裂了道细缝，却仍泛着温润的光——是姥姥杂记里提过的“青筠笛”，说姥爷年轻时爱吹，笛声能引灵体聚集。
“这笛子里有气。”玄渊指尖轻触笛身，裂缝处飘出缕淡青的烟，烟里凝出个细弱的小灵体，像片舒展的竹叶，正随着窗外的溪声轻轻晃，“是笛灵，附在竹笛上几十年了。”
白灵凑过来，书页蹭了蹭笛尾：“我闻着有松脂香！这竹子是雾山北坡的老竹做的，最能聚灵气。”
苏晚想起杂记里写“姥爷吹笛时，溪灵会顺着笛声游到岸边，木灵会在枝头打节拍”，便试着将净灵血滴在裂缝处。笛声忽然“嗡”地轻响，笛灵从烟里飘出来，往灵语堂外飞——它飞得忽高忽低，像跟着某种韵律，最终停在雾山溪畔的老槐树下，那里埋着块半露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个“春”字。
“是你姥爷埋的。”老书灵的声音从灵媒鼎里传来，鼎被玄渊提着跟在后面，“当年他总在这树下吹笛，说‘春至时，笛声能唤灵醒’，这石板是他做的记号。”
玄渊用影子掀开青石板，下面藏着个陶瓮，瓮里铺着干松针，放着本泛黄的笛谱，谱子上的字迹是姥爷的，首页写着“赠清禾，春溪笛语，以唤灵醒”。笛灵往笛谱上跳，淡青的光落在谱子上，“春风渡”三个字忽然亮起，像被笛声唤醒。
“这是他写给你姥姥的曲子。”苏晚轻声说，指尖拂过谱子上的批注，“‘三月初三，溪畔吹此曲，清禾言笛音太急，当如溪水流淌’——是姥姥帮他改的调子。”
笛灵忽然往苏晚手里钻，用小身子推着竹笛往她唇边送。苏晚试着按动笛孔，净灵血顺着裂缝渗进竹纹，笛声竟悠悠漫开，清润如溪水流过卵石，雾山的木灵们顺着笛声往溪畔聚，枝头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连溪水里的小灵体都跃出水面，溅起银亮的水花。
“它想让你吹完这首曲子。”玄渊站在她身后，影子轻轻护住飘散开的笛音，“你姥爷当年没来得及把曲子写完，笛灵记着未完的旋律，等了这么多年。”
苏晚按着谱子吹奏，笛灵在她肩头轻轻晃，用灵气补全着断裂的音符。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溪畔忽然漫起淡青的雾，雾里隐约能看见年轻时的姥爷坐在槐树下吹笛，姥姥坐在他身边，手里编着草环，笛声绕着她的指尖打转，木灵在枝头叠成小塔，溪灵在水面拼出“春”字。
幻象散时，苏晚的眼泪掉在笛尾，裂缝处竟渗出淡青的光，将细缝慢慢弥合。笛灵从她肩头飘下来，往陶瓮里钻，瓮底忽然露出块玉佩，刻着“禾”字，是姥姥的名字——原来姥爷当年把姥姥的玉佩藏在这里，让笛灵一并守着。
“他总说‘笛声里藏着话，玉佩能记情’。”老书灵叹道，“你姥姥走后，他再也没吹过这笛子，只把它藏在秘档里，说‘等晚晚长大了，让她知道，春天的笛声里，都是没说出口的暖’。”
回到灵语堂时，林月正带着绣娘们挂新的布幔，布幔上绣着溪畔吹笛图，线灵们牵着青线绣竹笛，小红则用红线在笛尾绣了朵桃花，说是“给曲子添点暖”。张老汉蹲在堂角修鞋，听见笛声从供案上传来（笛灵正对着竹笛轻吹），忽然笑道：“这调子像我年轻时听的《春溪谣》，当年有个穿蓝布衫的先生总在溪畔吹，说‘吹醒了春，也吹醒了灵’。”
“是我姥爷。”苏晚把竹笛放在供案上，笛灵绕着守心灯飞了圈，淡青的光与暖绿的灯影交织，竟在墙上映出完整的《春风渡》谱子，“他说春天的灵最容易醒，笛声能帮它们驱散冬寒。”
陈砚带着孩子们来灵语堂时，正赶上笛灵吹笛。孩子们围着竹笛拍手，最小的孩子伸手去够笛尾，笛灵忽然往他掌心吹了口灵气，孩子竟咯咯笑着哼出半段旋律，与笛声严丝合缝。
“这孩子有灵根。”玄渊看着孩子眼底的光，“能听懂笛灵的话。”
陈砚眼睛亮了：“我正想在灵语堂开个‘春声课’，教孩子们认灵听声，这笛灵不就是最好的先生？”
苏晚把陶瓮里的笛谱铺在长桌上，笛灵用灵气在空白处补完了后半段曲子，淡青的字迹里，藏着姥爷没写的批注：“清禾言，春至则灵醒，灵醒则暖生，此为《春风渡》之意。”
那天傍晚，笛声又从灵语堂飘出，顺着溪水流向雾山深处。木灵在枝头新抽的嫩叶上打节拍，溪灵在水面映出笛谱的影子，连守在芸香阁旧址的茉莉苗都抽出了新枝，芽尖顶着淡青的光，像跟着笛声轻轻晃。
苏晚靠在玄渊身边，看笛灵在暖光里飞，忽然明白姥爷为何执着于这笛声——不是为了引灵，是为了让每个春天都带着记忆醒来。竹笛裂过的缝被灵气补全，就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遗憾，终会被笛声、被灵语、被记着的人，慢慢缝成暖。
风穿过灵语堂的窗棂，带着笛声与溪声，漫过供案上的笛谱，漫过姥姥的玉佩，漫过每个侧耳倾听的身影。苏晚知道，这笛声不会停了。它会跟着春风年年回来，唤灵体苏醒，唤记忆发芽，唤所有藏在冬天里的暖，在溪畔、在枝头、在人心上，慢慢绽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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