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蚀彻底退去那天，雾城下了场小雨，洗得青石板路发亮。苏晚和玄渊回雾山小院时，白灵正抱着本线装书在门槛上翻，小灵体则蹲在旁边，用手指蘸着雨水在地上画圈。
“你们可回来了！”白灵扑过来，书页哗啦啦响，“我在你工作室的旧木箱里翻到个好东西！”
它献宝似的把书递给苏晚，封面上没有字，纸页却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苏晚翻开，里面竟是母亲的字迹——娟秀的小楷，记的是二十年前的事。
“这是……母亲的日记？”苏晚的指尖有些发颤。她从小就知道母亲有本日记，却从没见过，姨母说母亲走后就找不到了，没想到竟被压在旧书箱底。
日记里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大多是日常：“今日修复《雾城志》，见页间有鼠妖留的瓜子，可爱，放了把坚果在窗台上”；“林伯（林墨父亲）又来劝我别护着玄渊，他不懂，那影妖虽冷，却会在冬夜给流浪猫暖窝”；“晚晚今天问我为什么玉簪会发烫，我说那是姥姥在想她，这孩子竟信了，眼睛亮得像星星”。
苏晚看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她能看见灵，却从不说破，只是悄悄用“姥姥想你”这样的话，护着她小小的世界。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忽然潦草起来，墨水晕开，像是写时手在抖：“骨夫人的养怨池在江底，玄渊要去毁了它，我得拦着——他中了蚀灵咒，去了就是送死。”；“用净灵血解蚀灵咒很疼，但看到玄渊眼里的光，就不疼了。林伯的破妖箭擦着心口过，没事，别让晚晚知道。”；“给晚晚留了封信，藏在玉簪的夹层里，等她能自己立住了，再让她看。告诉她，守界人不是战士，是桥……”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只有个小小的画：一支玉簪，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影子旁有颗星星。
苏晚捂住嘴，哭得停不下来。玄渊轻轻拍着她的背，没说话，只是眼底的红比平时深了些。
白灵和小灵体都安静地站着，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儿，苏晚才缓过来，想起日记里说的“玉簪夹层”，赶紧把玉簪解下来。玉簪的簪头是空心的，她轻轻旋开，里面果然藏着张叠得小小的纸。
纸上是母亲的字迹，比日记里的更温柔：“晚晚，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该是懂了‘守界’的意思了吧？别恨玄渊，他是个好孩子，当年若不是他护着雾山的灵，你小时候常去玩的那片竹林早被怨妖毁了。也别怨林伯，他只是被‘规矩’困住了。守界人的血能解咒，能安神，却最该用来‘连桥’——让妖知道人不全是恶，让人明白妖不全是凶。你看那影缝，虽黑，却能透光，就像人心，虽有偏见，却能被暖化。母亲在雾山的风里看着你呢。”
苏晚把纸贴在胸口，那里的玉簪正温温地发烫，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她。
“我们去江底看看吧。”苏晚忽然抬头，看向玄渊，“母亲说你当年要毁养怨池，我想去看看那个她护着你的地方。”
玄渊点头：“好。”
雾城的江叫“忘川江”，名字虽悲，水却清。玄渊用影力托着苏晚沉入江底时，她竟不觉得冷——玄渊的影子在她周身织了层薄茧，隔绝了江水的寒气。
江底果然有个凹陷的石坑，里面虽没了养怨池的黑泥，却留着淡淡的怨味。石坑边有株半枯的水草，叶片上竟缠着根红线，线的末端系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苏”字。
“这是……”苏晚愣住了。
“你母亲当年解完蚀灵咒，在这里系的。”玄渊的声音很轻，“她说红线能镇怨，木牌能记人。她怕我忘了她，也怕怨力再聚。”
苏晚伸手碰了碰木牌，冰凉的木头下，竟藏着丝极淡的暖意——是母亲的净灵血残留的气息。她忽然明白，母亲和玄渊之间从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两个孤独的守护者，在彼此的影子里找到了光。
回到岸上时，夕阳正把江面染成金红。林墨带着几个守界人在江边等着，手里拿着块新立的石碑，上面刻着“人妖共存，守界护安”八个字。
“这是守界人新立的碑。”林墨走到苏晚面前，递过来一把小锤，“按规矩，该由现任守界人敲下第一锤。”
苏晚接过锤，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却觉得心里很暖。她抬手敲下时，江风忽然起了，吹得她的头发和玄渊的银发缠在一起，像红线绕着木牌。
石碑立稳的瞬间，雾山的方向传来一阵清越的铃声——是山灵在摇铃庆贺。江面上掠过无数小小的光点，是被影蚀困扰过的普通人的“气”在道谢，连水里的鱼都跃出水面，溅起银亮的水花。
白灵从远处跑来，手里举着个竹篮，里面是刚摘的野果：“苏晚！玄渊！林警官！山灵说今晚在雾山摆宴，让所有没受伤的灵都来聚聚！”
小灵体也跟着蹦：“姐姐，我学会编草环了，给你编个带花的！”
苏晚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影缝虽黑，却能透光。
她转头看向玄渊，他正看着她，眼底的墨色里落着夕阳的金，温柔得像江面上的光。苏晚踮起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玄渊愣了下，随即笑了，伸手把她往身边带了带。这次，他没躲，她也没怕——那道百年的诅咒，像江底的怨力一样，正被慢慢暖化。
远处的钟楼传来整点的钟声，清越，绵长。雾城的影子在夕阳下舒展，不再有浓黑的影蚀，只有光与影交错的温柔。
苏晚知道，故事还没结束——影缝偶尔还会发黑，偏见偶尔还会冒头，但她有玄渊的影，有林墨的碑，有母亲的玉簪，还有满雾山的灵在陪着她。
她要做那座桥，在影缝里透光，在偏见里种暖。就像母亲说的，守界人的意义，从来不是隔绝，而是连接。
风过竹林，铃音轻响，雾城的夜，正带着暖意，慢慢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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