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的晨雾还没散尽,李大爷家的烟囱就率先冒起了烟,青灰色的烟柱裹着水汽往上飘,在半空散成薄薄的纱,把院角的老槐树罩得朦朦胧胧。林晓踩着带霜的石板路往厨房走,远远就听见“砰砰”的声响,是宋岩在揉面,案板是块老松木的,边缘被磨得圆润,李大爷说这是1970年集体食堂剩下的,当年外婆总在这上面揉新麦面,木纹里至今还嵌着点金黄的麦粉,像藏着半个世纪的阳光。)
“醒好的面得使劲揉,”宋岩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面团在他手下翻卷着,渐渐变得光滑透亮,“李大爷说面里得揉进‘三气’——力气、心气、暖气,蒸出来的馒头才瓷实,咬下去能尝到麦子的甜。你看这酵母,是用第七亩地的麦麸养的,发起来的面带着点酒香,跟外婆日记里记的‘老面引子’一个味。”他往面里撒了把丁香花粉,是前几天晒干磨的,粉粒细得像雪,落在面团上瞬间就融了进去,“张婶说这叫‘藏香’,让来年的日子里,处处都飘着甜。”
(厨房的大灶上坐着口黑铁锅,锅沿的锈迹里嵌着点暗红,是常年烧火熏的。王婶正往灶膛里添柴,柴是去年冬天的白桦枝,劈得长短均匀,塞进灶膛时“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灶门前的青砖上,烫出一个个浅褐色的小印。“这锅得先烧到‘冒烟’,”她用火钳拨了拨柴,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锅底的黑垢,“当年你外婆蒸馒头,总等锅沿冒白汽了才下锅,说这样蒸出来的馒头皮才会起皱,像老人脸上的笑纹,看着就亲切。”锅盖上的铜环被熏得发亮,环上缠着圈红绒线,是林晓昨天刚缠的,线尾坠着个迷你绣绷,绷上绣着个小小的“馒”字,针脚细密得像蛛网。)
小花抱着个竹筛子在灶台边打转,筛子里是刚捡好的红枣,个个,枣皮上还沾着点土,是村里老枣树上结的。“林老师你看这枣核!”她举着颗掰开的红枣,核上的纹路像个小小的“春”字,“王婶说把这核埋进面里,蒸出来的馒头会带着‘春信’,等开春就能长出新枣苗。”她踮着脚往案板上放枣,不小心碰掉了个,滚到橱柜底下,弯腰去捡时,手指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铁皮饼干盒,盒上印着褪色的向日葵,打开来,里面装着半袋红糖,糖块上结着层白霜,袋口的麻绳系着个小布条,是外婆的字迹:“1972年冬,留与岩哥蒸糕用”。
(许明华扛着摄像机挤进厨房时,镜头差点撞到悬在房梁上的笼屉。“家人们快看这蒸汽!”他把镜头对准锅沿,白汽像棉花似的涌出来,裹着面香和枣甜往门外飘,在晨雾里晕出片淡淡的黄,“这笼屉可有来头!李大爷说1971年春节,知青们就是用它蒸了三百个馒头,分给村里的孩子,笼屉的竹篾缝里至今还卡着点干枣肉,泡水里能泡出当年的甜味!”他突然蹲下来拍宋岩的脚,布鞋踩在青砖上,鞋底的纹路里嵌着点麦粉,“看这脚印!跟1970年照片里宋队长揉面时的脚印重合了,连脚趾的形状都分毫不差,这可不是巧合,是日子在跟着老规矩走!”)
灶台上摆着排青瓷碗,碗里是调好的馅料:豆沙馅里掺着桂花,红糖馅里拌着核桃,还有种是用葡萄干和陈皮做的,是林晓按外婆日记里的方子配的。“当年蒸糕要做‘三馅’,”李大爷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手里转着个铜烟袋,烟锅里的烟丝是自家种的,燃着淡淡的草木香,“甜馅代表‘日子甜’,坚果馅代表‘家底实’,陈皮馅代表‘回味长’。你外婆总在馅料里藏点小东西,有时是颗麦粒,有时是根线头,说吃到的人来年能沾着福气。”他指着碗边的豁口,“这碗是当年你外婆常用的,她总说这豁口像个‘笑嘴’,盛出来的馅都带着喜气。”
(林晓把三层绣绷支在厨房的窗台上,阳光透过结着薄冰的窗玻璃照进来,在布上投下斑驳的光。绷上的布正绣着蒸馒头的热闹场景:宋岩在揉面,面团上的纹路像流淌的河;王婶在往笼屉里摆生坯,每个馒头都捏出个小褶,像朵含苞的花;小花举着个面团在学做小动物,捏出的兔子歪歪扭扭,耳朵却翘得老高;最妙的是灶膛里的火苗,用金线绣的,跳跃着连成串,像无数个小小的“年”字。她往馒头的褶里绣了根细银线,刚下针,就见宋岩捏的馒头突然多了道褶,形状竟和布上的一模一样,他自己都愣了愣,随即笑着说:“这面通人性呢,知道你在绣它。”)
“要不要试试捏个花馍?”宋岩把块醒好的面递过来,面团温乎乎的,像揣着个小太阳。林晓接过来揉了揉,学着外婆日记里的样子捏出朵丁香花,花瓣边缘用指尖捏出波浪纹,花心嵌了颗红豆。宋岩凑过来看,突然指着花瓣说:“你看这针脚印!”原来她戴的顶针在面团上压出了圈细密的小坑,像朵迷你的绣绷花,“这是把你的手艺藏进面里了,等蒸好,吃的人都能尝到绣线的暖。”顶针突然发烫,映出1970年的厨房:外婆在捏花馍,宋岩爹在旁边烧火,火光映着两人的侧脸,外婆捏的丁香花上,也有个顶针压出的小坑,和林晓手里的这个分毫不差。
(灶上的水开了,白汽“咕嘟咕嘟”地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带着股子热乎劲往人脸上扑。王婶把第一笼生坯端上锅,笼屉“咔嗒”一声扣在锅沿上,严丝合缝。“蒸馒头得‘三开三闭’,”她用布擦了擦手上的面,“第一次上汽后掀盖放气,让面‘醒’一醒;第二次添柴加火,逼出麦香;第三次焖上片刻,让热气慢慢回进面里,这样馒头才不会塌。”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火苗瞬间窜得更高,松脂的香气混着面香漫开来,“这松针是当年你外婆留的法子,说烧出来的火‘有劲儿’,能把面里的寒气都赶跑。”)
许明华的摄像机镜头扫过窗台,上面摆着排小瓷碗,每个碗里都泡着根丁香枝,枝上鼓着小小的芽苞。“家人们看这泡枝的水!”他把镜头凑近,水面上飘着层淡淡的油花,“是宋大哥用蒸馒头的馏水兑的,说这水带着‘面气’,能催着花枝早点发芽。1970年的照片里,外婆窗台上也摆着这样的碗,连丁香枝的粗细都一样,这哪是巧合,是春天在跟着老法子走!”弹幕里刷起了“想家”,有人说自己奶奶蒸馒头时也爱放丁香,还有人发了张祖传的蒸笼照片,竹篾的纹路竟和李大爷家的这口一模一样。
(厨房里渐渐挤满了人,村里的妇女们都来帮忙,有的摘枣,有的拌馅,有的给蒸好的馒头点红点,红点是用胭脂调的,点在馒头顶上像颗小小的朱砂痣。男人们则蹲在灶门口抽烟聊天,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们脸上的笑纹。李大爷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本线装的旧书,封面上写着“蒸食要诀”,纸页都发黄起卷了,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有几处被水渍晕了,却依然能看清“正月蒸馒,必用新麦,面中藏香,岁有余庆”的句子。“当年你外婆总借这本书看,”他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说这里面藏着‘麦神’的话,照着做,麦子就长得好。”书里夹着片干枯的丁香叶,叶梗上系着根蓝线,是外婆常用的那种,线尾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像只停在叶上的蝴蝶。)
林晓的三层绣绷上,己经绣好了大半的蒸糕图。她正往块红糖糕上绣糖霜,用的是极细的银线,在布上盘出层层叠叠的花纹,像真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光。旁边的小花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布上的蒸笼说:“林老师,这笼屉的竹篾数跟咱家的一样!”林晓数了数,果然是二十八根,和灶上那口老笼屉分毫不差。“你看这蒸糕上的针脚,”她指着糕面的纹路,“是照着外婆日记里的‘万字纹’绣的,说这样能‘万字不断头’,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宋岩刚蒸好一笼红糖糕,掀开笼屉的瞬间,热气里竟真的浮出个淡淡的万字纹,在糕面上一闪而过,像布上的绣样活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厨房,在案板上投下块长方形的光斑,正好落在揉好的面团上。“时光麦”的藤蔓不知何时顺着窗缝爬了进来,嫩绿色的卷须缠着笼屉的木柄,迷你绣绷上的画面换成了分馒头的场景:1970年的知青们排着队领馒头,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块粗布帕子;2024年的孩子们举着小竹篮,篮沿绣着麦浪;未来的年轻人则用环保盒装着,盒盖上印着“北大荒蒸艺”的字样。“这藤蔓成了咱家的‘报春藤’了!”王婶拿起块刚蒸好的馒头,咬了口,甜香里带着点微苦的回甘,“你看这绣绷上的馒头,跟咱蒸的一样大,连枣子嵌的位置都没差,连掉在地上的那块破皮的都有!”)
许明华收到个沉甸甸的包裹,是位老知青的孙子寄来的,里面是个黄铜蒸糕模子,模子上刻着“岁岁平安”西个字,字的间隙里还刻着丁香花,纹路深得能嵌住半粒米。“他说这是爷爷当年从北大荒带回去的,”许明华把模子往面团上按,压出个完整的糕坯,“爷爷总说这模子沾过‘北大荒的灵气’,每年蒸糕都要用,说这样才能‘接上当年的福气’。”模子刚离开面团,就见压出的花纹里渗出点金黄的粉,是宋岩揉面时特意加的南瓜粉,在糕坯上勾勒出淡淡的轮廓,像给旧模子添了层新色。
(傍晚时,蒸好的馒头和糕堆满了整个八仙桌,白的像雪,黄的像蜜,红的像霞,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把桌布都熏得发潮。村里的孩子们排着队来领,每人手里都举着个小盘子,盘子是各家自己的,有粗瓷的,有搪瓷的,还有个孩子捧着个铝制饭盒,饭盒上印着“为人民服务”,李大爷说这是1970年的奖品,当年外婆总用它给宋岩爹装馒头。“领馒头要唱‘麦歌’,”李大爷清了清嗓子,先起了个头,“麦儿黄,馒头香,蒸出岁月暖洋洋……”孩子们跟着唱,声音脆得像冰凌相撞,手里的盘子接住了从馒头上掉下来的热气,在盘底凝成小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林晓把绣好的蒸糕图展开,图上的八仙桌和现实中的正好重合,布上的馒头冒着热气,和桌上的蒸汽融在一块儿,分不清哪是绣的哪是真的。“你看这图里的人影,”她指着布角,“像不像1970年的外婆和宋爷爷?”宋岩凑过来看,布上的两人正往孩子们手里递馒头,笑容被蒸汽熏得有些模糊,却和照片里的样子一模一样。“他们一首都在,”宋岩拿起块馒头递给林晓,“在这面香里,在这甜馅里,在每个孩子的笑声里。”顶针在他指尖蹭了下,突然映出1970年的傍晚:外婆和宋岩爹坐在仓库门口,分吃最后一块红糖糕,糕上的枣子滚到地上,两人弯腰去捡,手指撞在一块儿,都笑了起来。
(“时光麦”的藤蔓在暮色里轻轻晃,所有迷你绣绷上的字都连成了一句话:“蒸出岁暖藏千味,纳尽春声入一针”。有片叶子垂下来,落在刚蒸好的糕上,叶面上的小绣绷映出串数字:“1970-2024-∞”,像串跨越时空的省略号。林晓把这片叶子夹进外婆的日记本,刚合上,就见纸页自动翻开,露出夹着的张旧食谱,上面记着“丁香蒸糕”的做法,用料和分量,竟和她们今天用的分毫不差。)
暮色渐浓时,厨房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雪地上,像块融化的黄油。宋岩正把剩下的馒头装进陶瓮,瓮是1970年的老物件,口沿缠着圈蓝布,是外婆当年缠的,布上绣着个小小的“丰”字,针脚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认真。“这瓮得放在灶边暖着,”他往瓮里撒了把干丁香,“李大爷说这样馒头能存到开春,吃的时候还带着热乎气。”林晓往瓮口盖了块红布,布上是她新绣的麦浪,浪尖上停着只小鸟,嘴里衔着根绣线,像在把岁月的暖,一点点缝进日子里。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是领到馒头的孩子在雪地里跑,手里的馒头冒着白汽,像举着个小小的太阳。林晓靠在门框上,看着宋岩把最后一个陶瓮盖好,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偶尔“噼啪”响一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在演一出无声的戏。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顶针,上面沾着点面粉和红糖,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知道,这蒸出来的不只是馒头和糕,是1970年揉进面里的期盼,是2024年藏进馅里的甜暖,是所有被时光沉淀的心意,都在这热气腾腾里,找到了最鲜活的模样。就像那根永远不断的绣线,一头拴着老面引子的酒香,一头系着来年春麦的新绿,而中间最暖的那段,是此刻厨房里的烟火气,是案板上没揉完的面团,是笼屉里还没散尽的香,是所有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温柔,都在这一刻,凝成了不会冷却的暖。
(宋岩走过来,从瓮里拿出块红糖糕,递一半给林晓。糕还带着余温,咬下去时,丁香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枣肉的软和核桃的脆缠在一块儿,像把半个世纪的滋味都尝了遍。“李大爷说明天该腌腊肉了,”他嘴里含着糕,说话有点含糊,“用第七亩地的麦秸熏,说这样熏出来的肉带着麦香,跟当年外婆做的‘麦香腊’一个味。”林晓点头,嘴里的甜渐渐漫到心里,像揣着块化不开的糖。灶台上的青瓷碗里,泡着的丁香枝又鼓了鼓,芽苞尖透出点嫩红,像春天在里面藏了个小小的哈欠。)
夜渐渐深了,厨房的灯还亮着,照着满桌的蒸食,照着墙上晃动的人影,照着那架靠在窗台的三层绣绷。绷上的蒸糕图在灯光下泛着光,布上的蒸汽仿佛还在流动,把1970年的暖、2024年的甜、未来的盼,都织成了一幅不会褪色的画。而画的角落里,留着块小小的空白,形状正好能容下两人此刻相视而笑的模样——那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岁末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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