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风带着点暖,吹得院角的积雪簌簌往下落,在地面堆出层薄薄的白,像撒了把糖霜。林晓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腿上摊着块大红的绸缎,剪刀在手里转得轻快,裁开的布边飘起细碎的红絮,落在她藏青色的棉袄上,像落了片小小的晚霞。树洞里的冰丝线早己化尽,只留下圈淡银色的印记,和绸缎的红相映,倒像幅天然的年画。)
“裁年红要‘三顺’,”王婶端着盆浆糊从屋里出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是刚蒸完馒头的痕迹,“顺纹路,不打皱;顺心意,不跑偏;顺年景,不歪斜。”她把浆糊盆放在石桌上,盆底的花纹是朵并蒂莲,和1970年外婆用的那只一模一样,“你外婆当年裁春联纸,总爱在浆糊里掺点丁香汁,说这样贴在门上,风吹雨淋都不容易掉,还带着点香。”她用手指蘸了点浆糊,往林晓裁好的红布上抹,“今天咱也按老规矩来,我昨儿泡了瓶丁香蜜,掺在浆糊里,粘得牢,闻着也甜。”
(宋岩扛着捆芦苇从外面进来,芦杆上还带着点冻土,他把芦苇靠在墙根,拍了拍手上的泥,指缝里还嵌着点绿——是刚从第七亩地摘的麦苗,嫩得能掐出水。“这芦苇是李大爷指的地方砍的,”他拿起根芦杆比划着,“说当年宋队长就用这河边的芦苇扎灯笼,杆首,韧性好,能撑住三层纱。”他蹲下来帮林晓扶着绸缎,指尖不小心碰到剪刀刃,红布上立刻多出个小小的月牙痕,倒像特意绣的花纹,“你看这布,红得正,是当年供销社特供的‘状元红’,许明华托人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说和1970年仓库里存的那批一个色号。”)
小花抱着个竹筐在旁边捡布角,筐里己经堆了半筐零碎的红布,她正用浆糊把布角粘成朵花的形状,粘好一朵就往槐树上贴,不一会儿,光秃秃的枝桠就缀满了小红花,风一吹,像挂了串会晃的小灯笼。“林老师你看!”她举着片剪成星星形状的红布,阳光透过布面照在她脸上,映出层淡淡的红晕,“许叔叔说这叫‘碎红聚福’,哪怕是边角料,也能凑出年味儿来。”她把星星布贴在林晓裁好的门帘上,位置正好在中央,倒像是特意设计的图案。
(许明华背着摄像机在院里转圈,镜头对着墙上的旧木架拍个不停,架上摆着些裁纸刀、蜡线、竹篾,都是从仓库废墟里找出来的老物件,刀把上还刻着个“岩”字,是当年宋队长的随身物。“家人们快看这刀!”他把镜头凑近刀刃,上面的寒光映出他的脸,“李大爷说1971年除夕,宋队长就是用这把刀给孩子们削木陀螺,刀快,不崩茬,削出来的陀螺转得特别稳。”他突然转向林晓的剪刀,“你们看林老师剪的福字,边角是波浪纹,和1970年照片里外婆剪的一模一样!连转弯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这就是传承啊!”)
林晓把裁好的红布分成三摞:一摞做门帘,要绣上麦浪和丁香;一摞做灯笼面,得留着贴孩子们画的年画;还有一摞最特别,是给“时光麦”藤蔓做的小披风,每片叶子都能披上块小红布,像给春天穿了件新衣。她拿起块边角料,用剪刀剪出只小小的兔子,耳朵长长的,眼睛用黑丝线绣着,刚剪好,就见小花怀里的竹筐里,突然滚出个旧布偶——是1970年外婆给孩子们做的兔子灯,耳朵上还沾着点红漆,和林晓剪的兔子竟是一个模样。
(李大爷戴着老花镜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手里拿着支毛笔,砚台里的墨汁泛着油亮的光,是用松烟和丁香露调的,写出来的字带着点淡淡的香。桌上铺着的宣纸裁得方方正正,边角都用镇纸压着,镇纸是块青石雕的丁香,和外婆日记里描述的那块分毫不差。“写春联要‘三忌’,”他蘸了蘸墨,笔尖在纸上悬着,迟迟不落,“忌错字,丢福气;忌潦草,慢年运;忌单联,缺圆满。”他顿了顿,笔尖轻轻落在纸上,“你外婆当年总说,春联不是写给人看的,是写给岁月看的,字里得藏着念想,才能让来年的日子有奔头。”他写的上联是“麦浪千层承旧诺”,墨迹刚干,就见林晓裁好的门帘上,突然浮现出半行淡金色的字,正好是下联:“丁香一朵启新程”。)
宋岩正用芦苇杆扎灯笼架,手指灵巧地绕着细麻绳,把芦杆捆成六边形的骨架,每个角都系着个小小的红绒球,是林晓前儿绣的。“这灯笼得扎三层,”他往骨架上糊第一层纱,纱是半透明的米白色,上面印着暗纹的麦秸,“李大爷说最里层要糊棉纸,防风;中间层糊纱,透光;最外层糊红布,添喜。”他拿起个刚扎好的小灯笼,往里面放了截蜡烛,点燃后,光透过纱面映出麦秸的影子,在墙上投下片晃动的金,“你看这影子,像不像第七亩地的麦浪?当年宋队长扎的灯笼,就爱往里面放块丁香木,说这样点燃后,光里都带着香。”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小小的丁香木,塞进灯笼里,果然,烛火一烤,淡淡的香气就漫了开来,混着红布的暖,像把春天揉进了风里。
(晌午的太阳爬到头顶,把院子晒得暖洋洋的,王婶把蒸好的枣花馍端出来,放在石桌上晾凉,馍的形状是只小老虎,耳朵用红枣嵌着,眼睛点着点红糖,看着就喜庆。“这馍得留三个,”她数着蒸笼里的馍,“一个供灶王爷,一个压米缸,一个给守岁的人当宵夜。”她拿起个馍递给林晓,“你外婆当年蒸年馍,总爱在面里掺点麦糠,说这样吃着有嚼劲,也不忘本。咱今年掺了点第七亩地的新麦粉,磨得细,带着点甜,你尝尝。”林晓咬了口,果然有股淡淡的麦香,混着枣的甜,在舌尖漫开,像尝到了整个丰年。)
小花和几个孩子蹲在院角,用林晓剪剩下的红布做香包,布包里塞着晒干的丁香、薄荷和新摘的麦苗,鼓鼓囊囊的,像揣了个小小的春天。“许叔叔说这叫‘三香聚’,”小花举着个缝歪了的香包给林晓看,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丁香驱邪,薄荷醒脑,麦苗招财。”她把香包往宋岩扎好的灯笼上系,刚系好,就见灯笼的影子里,突然多出个小小的人影,像1970年的外婆正站在仓库门口,给孩子们分香包,手里的那个,和小花手里的一模一样。
(许明华的摄像机对准了堂屋的横梁,那里挂着串刚做好的腊肉,油亮亮的,在风里轻轻晃,肉皮上用红绳系着张小纸条,写着“岁岁有余”,是林晓用毛笔写的,字迹竟和外婆日记里的批注有七分像。“家人们看这腊肉!”他把镜头拉近,“这是按1970年的方子腌的,李大爷说当年宋队长腌肉,总爱在缸里放把丁香叶,说这样肉不腥,还能存得久。现在我们也放了,你们看这油光,隔着屏幕都能闻见香!”他突然转向门口,镜头里,宋岩正把林晓裁好的门帘往门框上挂,红绸布上绣的麦浪在风里起伏,竟和1970年照片里外婆挂的门帘,在阳光下投下了同样的影子。)
林晓坐在石凳上绣灯笼面,丝线在手里穿梭得飞快,龙城府的唐叔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绣的是幅“麦田迎春图”:近处是第七亩地的麦苗,绿油油的透着劲;远处是歪脖子树,树干上缠着红绸;最妙的是天空,飘着几朵云,云的形状竟是灯笼的模样。她往云边绣了只飞鸟,刚落针,就见“时光麦”的藤蔓突然晃动起来,叶片上的迷你绣绷映出幅画面:1970年的外婆坐在仓库里绣灯笼,手里的针脚和林晓此刻的动作重合,连丝线的颜色都分毫不差。
(下午的时候,李大爷开始教孩子们写福字,八仙桌上铺满了孩子们的作品,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墨团点点,却都透着股认真。李大爷拿起张写得最皱的福字,用浆糊贴在厢房的门上,“福字倒着贴,叫‘福到’;歪着贴,叫‘福绕’;孩子们写的,叫‘福生根’。”他指着门楣上林晓裁的红布,“当年你外婆总说,年俗不是做给外人看的,是做给自己心看的,哪怕手笨,只要心里有念想,福字就会往家里跑。”他刚说完,就见那张皱巴巴的福字上,突然渗出点淡金色的光,把孩子们的墨团晕成了朵小小的丁香。)
宋岩和几个年轻人在院里搭祭台,用的是从仓库里找出来的旧木桌,桌腿用红布缠着,桌角摆着三碗供品:一碗枣花馍,一碗新麦仁,一碗丁香蜜。“祭台要‘三平’,”宋岩用水平仪量着桌面,“桌脚平,不晃;供品平,不洒;人心平,不躁。”他往桌前铺了块蓝布,布上绣着“五谷丰登”西个字,是外婆当年的针脚,“李大爷说1970年祭灶,宋队长就在这张桌上摆了碗麦种,说‘今年欠收,明年补上’,后来那年的麦子,真的长得特别好。”他把第七亩地的麦苗插进个青瓷瓶,放在供品中间,“今年咱摆新苗,盼着来年的麦浪,比当年还旺。”
(傍晚的时候,院里己经挂满了灯笼,红绸门帘也挂上了门框,风一吹,灯笼转着圈,门帘的红絮飘着,像整个院子都在跳舞。王婶端出刚炸好的馓子,金黄酥脆,撒着点芝麻,她把馓子往竹篮里装,篮子上盖着块红布,是林晓绣的“年年有余”。“这馓子得给邻居送点,”她数着馓子的数量,“一家两把,叫‘分享福’;老人多的送三把,叫‘福寿多’;有孩子的送带芝麻的,叫‘长智慧’。”她往林晓手里塞了把,“你外婆当年炸馓子,总爱在面里掺点鸡蛋,说这样炸出来的馓子,像金条,能招财。咱今年掺了点丁香花磨的粉,吃着带点香,更提神。”)
林晓站在祭台前,看着桌上的供品,突然想给外婆写封信。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红绸边角料,用黑丝线绣起来:“外婆,今年的年俗都按您的规矩备了,麦种发了芽,丁香开了花,我们在第七亩地种了新希望,在灯笼里藏了旧念想……”她绣到“念想”两个字时,丝线突然打结,解开后,结的形状竟像个小小的“岩”字,和1970年外婆绣在枕头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时光麦”的藤蔓在暮色里泛着淡绿的光,叶片上的迷你绣绷映出串画面:1970年的仓库里,外婆和宋队长正挂灯笼,烛光在他们脸上晃出暖黄的晕;2024年的院里,林晓和宋岩在贴福字,红布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像披了件新衣;未来的文化园里,孩子们举着灯笼跑,灯笼上的麦浪图案在月光下闪着光。所有画面的中央,都飘着淡淡的丁香香,像条看不见的线,把三个时空串在了一起。)
许明华的摄像机没电了,他把电池卸下来充电,自己则坐在石凳上帮林晓剪窗花。“说真的,”他拿起张剪好的窗花,上面是只衔着麦穗的鸽子,“我以前总觉得年俗是老古董,现在才明白,这不是旧,是根。”他指着院里的灯笼,“你看这红,这香,这孩子们的笑,不都是当年的人盼着的吗?现在咱替他们实现了,还把这念想传下去,这才是过年最该有的样子。”他把窗花递给林晓,“这张给你,贴在绣绷上,明年开春,准能绣出更好的活。”
(天黑的时候,宋岩点亮了院里所有的灯笼,红绸的光映着白雪,把整个院子染成了暖红色。李大爷坐在祭台前,给孩子们讲1970年的年俗:“当年没多少白面,你外婆就用红薯面蒸馍,说红薯甜,日子也会越嚼越甜;没多少红布,就用红纸糊灯笼,说纸薄,光才能透得更远。”他指着第七亩地方向,“那年除夕,宋队长带着大家在地里烧了堆篝火,说火能暖着麦种,来年准能丰收,后来真的应验了。”他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往上飘,像撒了把星星,“今年咱不烧篝火,咱把灯笼的光往地里照,让新苗也看看年味儿,知道咱盼着它们长大。”)
林晓把绣好的“麦田迎春图”灯笼面套在宋岩扎的骨架上,红绸的光透过丝线,把麦浪映得活灵活现,像真的在风里起伏。她往灯笼柄上系了个香包,是小花做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这样灯笼走到哪儿,香就飘到哪儿,像带着整个春天在走。”宋岩从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提着灯笼往门口走,灯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竟和1970年照片里外婆与宋队长的影子,在雪地上重合在了一起。
(“时光麦”的藤蔓上,迷你绣绷的字连成了句话:“年俗是岁的衣裳,一针一线都藏着家的模样”。有片叶子落下来,落在林晓的发间,叶面上的绣绷映出串图案:剪刀、针线、灯笼、福字,像串藏在时光里的年历。林晓把叶子夹进外婆的日记本,刚合上,就见纸页里掉出张旧年历,上面印着1970年的除夕,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盼来年,麦满仓,人安康,丁香开满堂”。)
夜里,各家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红的光、黄的光、白的光在村里连成片,像条流动的星河。林晓和宋岩坐在老槐树下,看着院里的灯笼在风里转,听着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手里的灯笼柄还带着点温热。宋岩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枚丁香银饰,和林晓耳坠上的那对是一套,“这是李大爷找出来的,说当年宋队长准备送给你外婆当新年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他把银饰戴在林晓的另一只耳朵上,“现在送,不算晚。”
林晓摸了摸耳坠,银的凉混着丁香的香,在风里漫开。她知道,这些裁开的红布、绣好的灯笼、写就的福字,不只是年俗的样子,更是时光的样子——1970年的念想在里面扎根,2024年的心意在里面抽芽,未来的期盼在里面开花。就像那根永远不断的绣线,一头牵着旧岁的暖,一头系着新年的光,而中间最厚的那段,是此刻院里的灯笼、桌上的供品、孩子们的笑,是所有藏在年俗褶皱里的团圆,都在这一刻,凝成了不会冷却的暖。
(远处传来第一声鞭炮响,是有人家提前放了迎新的炮,火星子在夜空里炸开,像撒了把金粉。林晓把手里的灯笼往宋岩那边凑了凑,两人的影子在灯笼光里叠在一起,像幅会动的年画。灯笼面的“麦田迎春图”上,那只飞鸟的翅膀突然仿佛动了动,像是要往第七亩地方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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