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黑暗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水月轩的每一寸角落。沈书瑶躺在通铺最内侧，鼻尖抵着冰冷的墙壁，墙缝里渗出的潮气带着霉味，混着邻铺金顺姬身上淡淡的艾草香。走廊里的挂钟刚敲过三点，这是整个夜晚最死寂的时刻，连日军巡逻的皮靴声都歇了，只有窗外秦淮河里偶尔传来的夜航船马达声，像困在水底的呜咽。
她闭着眼，指尖却在被子底下飞快地着——那块藏在内衣夹层里的细棉布，边缘被体温熨得温热。布上用柳如烟调的胭脂水写着三个数字：23、19、7，对应着下关码头三个货柜的编号，里面装着要送往731部队的活体“实验材料”。昨晚柳如烟借着梳头的由头塞给她时，鬓角的珠花掉在地上，滚到沈书瑶脚边——那珠花的空心底座里，藏着更关键的转运时间：寅时三刻。
“吱呀——”
走廊尽头的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转动，像生锈的刀片划破寂静。沈书瑶的呼吸瞬间凝住，右手下意识攥紧棉布。通铺对面的柳如烟猛地坐起身，发髻上的银钗在黑暗里闪了下冷光——那是她们约定的警戒信号。
手电光束突然刺破窗户纸，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像只窥视的独眼。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军靴碾过走廊地面的砂砾，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皮鞋声——细跟敲在水泥地上，急促而尖锐，沈书瑶的心猛地一沉：是田中雅子。
“都给我起来！”田中雅子的中文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手电光扫过通铺，照亮一张张惊恐的脸，“特高课接到举报，有人私藏违禁品。”她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制服，领口别着银质樱花别针，腰间的军刀鞘在光线下泛着乌光，“所有人站到走廊里，把随身物品放在地上！”
日军士兵踹开各个宿舍的门，枪托撞击门板的巨响里，女人们的啜泣声此起彼伏。沈书瑶随着人流走到走廊，冰凉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棉袜渗上来，冻得脚趾发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柳如烟站在斜对面，手里紧紧攥着块手帕，帕角露出半截粉色丝线——那是今早书瑶帮她绣的梅花络，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搜！”田中雅子抬手一挥，士兵们立刻上前翻动地上的物品。胭脂盒、木梳、破布包被粗暴地扯开，有个姑娘藏在鞋垫下的半块银元滚出来，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金陵密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被士兵一脚踩扁。田中雅子踱步巡视，皮靴跟敲着地面，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每个人脸上扎过。
“沈小姐好像不太舒服？”田中突然停在书瑶面前，手电光首射她的眼睛，“刚才在宿舍里，你的手一首在被子里动。”她的指甲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突然伸向书瑶的衣领，“藏了什么？”
书瑶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攥着棉布的手心湿得能拧出水。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柳如烟猛地推开搜查她的士兵，怀里的手帕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不是我的！”她哭喊着扑向田中，故意把纸条往对方制服上蹭，“是她塞给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沈书瑶看见那张纸条是空白的，只有边缘用浆糊粘了几根头发——这是柳如烟早就备好的幌子。田中果然被激怒了，反手一巴掌扇在柳如烟脸上，清脆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把她带走！”田中厉声喝道，士兵们立刻扭住柳如烟的胳膊，她挣扎着回头，目光与书瑶相撞的刹那，飞快地眨了三下眼。
这是“快转移”的暗号。沈书瑶趁乱往旁边挪了半步，撞到金顺姬的肩膀。朝鲜女人的和服腰带松了半截，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书瑶假装帮她系腰带，指尖一翻，那块棉布悄无声息滑进腰带夹层，被金顺姬反手按住。
“金顺姬，”田中突然转向她们，目光落在金顺姬的和服上，“你的腰带歪了。”她走过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搭上腰带结，“听说你昨天去了厨房？”
金顺姬的身体僵了僵，随即用生硬的中文说：“给太君烧水。”她的手在腰带下攥紧棉布，指节泛白，“柳如烟疯了，她偷了我的手帕。”
田中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细小的牙齿：“你是个聪明的朝鲜人。”她收回手，转身时军刀鞘擦过书瑶的胳膊，“继续搜，任何私密物品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女人的胸衣和鞋袜。”
士兵们的搜查更仔细了，有人甚至开始撕扯女人们的衣服。沈书瑶看着柳如烟被拖向走廊尽头，她的发髻散了，一缕头发垂在脸上，嘴角却带着丝诡异的笑。当走到楼梯口时，柳如烟突然唱起《夜来香》，声音沙哑却清晰：“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
这是她们约定的“安全”信号。书瑶的心稍稍放下，却见金顺姬的腰带下，那块棉布的边角正慢慢洇开一小片胭脂红——是柳如烟的胭脂水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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