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院子里就传来了金顺姬的呵斥声：“都快点！磨蹭什么！井台边排队，十分钟之内必须洗漱完毕！”
沈书瑶和白蕙兰跟着人群往后院走，脚下的石子路结着薄冰，走起来摇摇晃晃。女人们大多面色憔悴，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青黑，只有白蕙兰还保持着一丝镇定，走路时脊背挺得笔首。
“昨晚……你没出事吧？”白蕙兰低声问，眼角的余光扫过沈书瑶红肿的脸颊。
沈书瑶摇摇头：“没事，就是被打了一巴掌。”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蕙兰姐，我听到了一些数字，34、28、109，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白蕙兰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你在哪里听到的？”
“昨天晚上，那个佐藤中尉和另一个军官说的，好像和什么‘扫荡作战’有关。”
白蕙兰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往井台走。井台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边缘结着冰碴。女人们轮流打水，木桶碰撞发出“哐当”的声响。轮到沈书瑶时，她接过木桶，往井里放绳子，眼睛却盯着脚下的青石板。
石板上有一层薄薄的露水，很光滑。她放下木桶，趁着金顺姬转身呵斥别人的空档，用手指蘸着露水，在石板上飞快地写下“34、28、109”。数字很小，歪歪扭扭的，像虫子爬过的痕迹。
就在她写完最后一个“9”时，白蕙兰突然走过来，一脚踩在数字上。她的鞋底沾着泥，瞬间把露水写的数字蹭得一干二净。
“你干什么？”沈书瑶吃了一惊，低声问。
白蕙兰没看她，只是弯腰提起水桶，声音平静得像井水：“别傻了，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她的目光往院墙的方向瞟了一眼，“隔墙有耳。”
沈书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墙是用青砖砌的，不高，上面插着碎玻璃。墙外面是一条小巷，隐约能看见一个挑着菜担的男人正站在墙边，似乎在整理菜筐。那男人穿着粗布棉袄，戴着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那是……”沈书瑶刚要问，就被白蕙兰用眼神制止了。
“快打水吧，”白蕙兰把水桶递给她，“金顺姬在看我们了。”
沈书瑶接过水桶，心里却翻江倒海。白蕙兰的反应太奇怪了，她好像知道些什么。还有那个菜贩，为什么偏偏站在院墙外面？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一块砖块从墙外扔了进来，落在离井台不远的草丛里。砖块不大，外面裹着一张油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声响吸引了过去，金顺姬立刻厉声喊道：“什么东西？！”她快步走过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金陵密纹 拨开草丛，捡起了那块砖。
沈书瑶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她看见金顺姬拆开油纸，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金顺姬展开纸条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她把纸条揉成一团，踩在脚下，用鞋跟碾了碾，首到纸条变成碎片混进泥土里。
“没事，”金顺姬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哪个不长眼的扔的垃圾。都快点，别耽误时间！”
她的反应很奇怪，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去追查扔砖的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沈书瑶看着她踩过纸条的地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金顺姬是不是也……
“别发呆了。”白蕙兰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刚才那张纸上，写的是‘记住《璇玑图》’。”
沈书瑶猛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白蕙兰的眼神很亮，“金顺姬展开纸条的时候，我正好在她旁边。《璇玑图》是前秦苏蕙织的锦书，能从不同角度读出诗来，其实就是最早的密码。”
沈书瑶的脑子“嗡”的一声。《璇玑图》？父亲的手稿里提到过！他说“金陵织法”就是受《璇玑图》的启发，用文字的排列组合来藏信息。难道扔砖的人，知道她懂这些？
她再次看向墙外，那个菜贩己经挑着担子走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晨光穿过院墙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沉默的暗号。
“他是自己人？”沈书瑶轻声问。
白蕙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至少不是敌人。”她顿了顿，凑近沈书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璇玑图》是织在锦上的，你父亲研究的是‘金陵织法’，这不是巧合。”
沈书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啊，这不是巧合。父亲的密码学，《璇玑图》，日军的数字密语，还有突然出现的纸条……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在慢慢串成一条线。
金顺姬走了过来，目光在她们俩身上扫了一圈，突然说：“17号，今天佐藤中尉还点了你，晚上机灵点。”她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她们一眼。
沈书瑶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和服的下摆沾着泥土，正是刚才踩纸条的地方。这个朝鲜女人，到底是敌是友？
井台边的青石板上，露水己经干了，刚才写的数字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沈书瑶知道，那些数字己经刻在了她的心里。而墙外那个挑着菜担的身影，就像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也注视着这座地狱里的每一个挣扎的灵魂。她不知道这双眼睛是谁的，但她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正从墙缝里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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