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南京城。日军司令部的礼堂里灯火通明，刺眼的电灯光线下，几十张圆桌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的清酒瓶反射着冰冷的光。十几个日本军官穿着笔挺的军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日语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烟草味。
沈书瑶站在舞台侧面的幕布后，手里攥着那个关羽皮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林小妹就站在她身边，右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她们穿着统一的和服，是田中雅子特意让人准备的，说是“符合皇军的审美”。
“别紧张。”书瑶低声对林小妹说，同时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观众席。第三排靠左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扇一下——那是中岛安排的人，负责接收情报。
“我不紧张。”林小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握着皮影的手却很稳，“陆大哥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书瑶点点头，心里却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首跳。她知道，田中雅子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盯着她们，像一头等待捕猎的狼。
“下面，有请沈小姐和林小姐，为我们表演皮影戏——《关公斩将》！”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声。
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舞台中央的白布上，把那块白布照得如同白昼。书瑶深吸一口气，和林小妹一起走上台，站在白布后面。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白布上，像两个沉默的巨人。
留声机里响起单调的锣鼓声，节奏缓慢而沉重。书瑶操纵着关羽皮影，让它在白布上缓缓走动。关羽的红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艳，手里的青龙偃月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好！”观众席里传来稀疏的喝彩声，大多是敷衍的应付。佐藤健次坐在第一排中间，手里端着酒杯，眼神像鹰隼一样盯着白布上的影子。
书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按照事先约定的，开始传递情报。军火库的坐标是北纬32度03分，东经118度46分。她们需要用皮影挥刀的次数来表示这些数字——3、2、0、3、1、1、8、4、6。
她深吸一口气，操纵着关羽皮影，猛地挥下大刀——“唰！”这是第一个数字，3。她停顿了两秒，又挥了两下——“唰！唰！”这样就是32。
就在这时，观众席里传来折扇开合的声音——“啪！啪！”这是中岛的人在回应，表示收到了。
书瑶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继续传递。0用停顿表示，她让关羽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三秒，再挥三下刀，表示03。
“嗯？”佐藤突然放下酒杯，皱起眉头，“这个皮影戏，好像有点奇怪。”
书瑶的手一抖，关羽的刀差点掉在地上。她强作镇定，继续操纵皮影，同时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林小妹。林小妹会意，操纵着一个小卒的皮影，在关羽身边来回走动，假装是正常的表演动作。
“哪里奇怪了？”田中雅子的声音从佐藤身边传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手里把玩着那支银质怀表，“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看关羽挥刀的次数，”佐藤指着白布，“好像很有规律，不像是随便挥的。”
书瑶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看出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妹突然操纵着小卒皮影，猛地撞向关羽。关羽的皮影踉跄了一下，挥刀的节奏被打乱了。“哎呀，对不起！”林小妹故意提高声音，假装是操作失误。
观众席里传来一阵哄笑，佐藤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演，别出岔子。”
书瑶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林小妹一眼。林小妹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继续操纵着小卒皮影，掩护着书瑶传递情报。
接下来的数字传递得很顺利，1、1、8、4、6，每一个数字都伴随着观众席里折扇的回应声。书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也许，她们真的能成功。
就在情报快要传递完的时候，中岛一郎突然站起身，用日语对佐藤说：“佐藤少佐，我觉得这个《关公斩将》太单调了，不如让她们加演一段《浦岛太郎》吧？我记得戏班子里有这个剧目。”
佐藤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哦？中岛君还有这个雅兴？好啊，就加演《浦岛太郎》。”
书瑶的心猛地一沉。《浦岛太郎》？她们没准备这个剧目，中岛为什么突然提出加演？
林小妹也愣住了，小声问：“怎么办？我们不会演这个。”
书瑶迅速冷静下来，中岛不会无缘无故提出加演，他一定有什么用意。《浦岛太郎》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渔夫到龙宫做客，回来后发现人间己经过了几百年。这里面有什么暗示吗？
“别慌，”书瑶低声说，“我们就演龙宫的部分，简单一点。”她一边操纵着关羽皮影退场，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构思剧情。
很快，新的皮影被搬了上来，有穿着和服的浦岛太郎，有拿着珊瑚的龙宫侍女，还有一个巨大的龙宫宝盒。书瑶操纵着浦岛太郎，让他走进龙宫，林小妹则操纵着侍女，在一旁伺候。
“这个宝盒不错。”中岛突然说，用手指了指那个巨大的宝盒皮影，“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书瑶的心一动，明白了中岛的用意。她操纵着浦岛太郎，打开宝盒——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皮影，标签上用德文写着“等待时机”。
观众席里，中岛的人迅速用折扇敲了三下桌子，表示收到了。
书瑶的心里一阵激动，这个药瓶，一定是中岛要传递的重要信息！也许是关于陆明远的消息，也许是新的任务指示。
就在这时，田中雅子突然站起身，走到舞台前，盯着那个宝盒皮影：“这个宝盒挺别致的，能让我看看真的吗？”
书瑶和林小妹同时僵住了。真的宝盒？她们根本没有准备！
“田中课长，这只是道具而己。”书瑶强作镇定地说。
“是吗？”田中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掀开了白布——她要上台检查！
书瑶的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她们暴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妹突然抓起身边的一个戏箱，朝着田中雅子扔了过去。戏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皮影散落一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跑！”林小妹大喊一声，拉着书瑶就往后台跑。
观众席里一片混乱，日本兵纷纷拔出枪，朝着舞台冲过来。佐藤怒吼着：“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书瑶和林小妹在后台的通道里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往这边走！”林小妹拉着书瑶，拐进一个狭窄的楼梯间——这里是通往钟楼的密道，是陆明远以前告诉她的。
楼梯又陡又暗，书瑶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林小妹紧紧拉住。她们的和服被划破了，脚上的木屐也跑掉了一只，但谁也顾不上这些。
“快到了！”林小妹指着前面的一扇小门，“出去就是钟楼！”
书瑶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只要到了钟楼，她们就有机会跳下去，混入附近的小巷子。
就在她们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田中的声音：“别跑了，你们跑不掉的！”
书瑶回头，看见田中雅子带着几个日本兵，正拿着枪追过来，枪口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你先走！”书瑶突然停下脚步，把那个关羽皮影塞到林小妹手里，“把情报送出去，告诉中岛，药瓶收到了！”
“那你怎么办？”林小妹急得快哭了。
“别管我！”书瑶推了林小妹一把，“快走！这是命令！”
林小妹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书瑶一眼，转身冲进了那扇小门。书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涌起一丝欣慰，随即转过身，面对着越来越近的田中雅子。
“沈小姐，你倒是很有骨气。”田中雅子停下脚步，枪口对准书瑶的胸口，“可惜，选错了路。”
书瑶挺首了脊梁，脸上没有丝毫恐惧：“我们中国人，从来不会选错路。倒是你们，侵略者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嘴硬。”田中冷笑一声，“说吧，林小妹跑去哪里了？那个药瓶是什么意思？”
书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田中被她看得有些恼怒，扣动了扳机——“砰！”
枪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发疼。书瑶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身体缓缓倒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柳如烟的笑脸，看到了陆明远坚定的眼神，看到了林小妹奔跑的背影。
她知道，她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但她相信，总会有人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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